没过多久，卢汶又来了一回。徐枫乔一边看论文，一边招呼他。研究生帮他倒了一杯茶，摆在桌上；卢汶却站在门口，迟迟不坐下。徐枫乔笑着合上电脑，站起身来跟他打招呼。卢汶微微一笑，说：“忙吧，徐讲师。你忙着，忙升迁，不容易啊。”

徐枫乔说：“对。”然后坐下，把电脑打开。

陆龟年强撑着坐起来，用左臂遮住脸，一声不吭。徐枫乔也坐正，一边想着有哪位领导姓吴，或者有姓吴的亲戚；一边想着怎么安慰这对父女。车拐上了路，正是午休时间，路上的人稀稀拉拉。陆贾一边开车，一边说：“元元，我们不要理那种社会垃圾，不要跟他计较。他们根本接触不到我们，我们犯不着。没必要。”

陆龟年不说话，陆贾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小小的车顶底下弥漫着一股精疲力竭的气氛，仿佛一个残冬。

还好一会儿陆贾似乎醒了过来，把眼镜戴上，转动钥匙打燃了火。他说：“徐老弟，刚刚谢谢你出头。咱们不能连累你，我开车了。”徐枫乔把安全带系上，陆贾一般有气无力地打方向盘，一边轻声说：“元元，坐好了。爸爸开车了。”

研究生说：“没有。”徐枫乔合上笔记本，说：“好的。我晚点去问一句吧。”

关上车门，他想起曾经为了激励投稿，称赞了一个初中生还是高中生的作品。那个人好像就叫这个名字：郁甫。

自己也有过这种时候，装作一个内行的诗人，妆模作样地点评一些不成器的作品。但过去了，现在与他为伍的是那些疯狂的嚎叫。他摸了摸后脑勺，感觉有些怀念在诗社的日子。打开手机，陆龟年的消息：到了，谢谢你。他等了五分钟，决定不回复。他的这点心思，女生肯定心知肚明。自己今天这么激动，无非是做了一场不高明的戏。和自己争吵的人很冲动，好像没受过什么委屈。徐枫乔摸了摸脑袋，想来那是个聪明人，和自己不大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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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枫乔打开笔记本，说：“你问了他找我什么事吗？”

研究生回答：“我顺便问了一下，他说找你聊聊他继女的事。”徐枫乔打开自己的论文文档，一边扫视一边说：“他的夫人没一起来吗？”

卢汶急忙进门，说：“没关系，没关系，徐老师，你迟早要升的。你的诗歌评论做得是不错的。”徐枫乔微笑着说：“谢谢卢老师的抬举，我觉得还好吧。你的论文我看过几篇，比我那几篇零散的好多了。”

卢汶压低了语调，说：“徐老师，你这样我们可就不方便说话了。”

徐枫乔合上笔记本，说：“卢老师，没有必要。我确实不太方便，刚才出去跟人吃饭，把论文耽误了。发表这个事您也知道，不那么轻松。”研究生在一旁帮腔，“卢教授，枫哥他没有轻慢您的意思。他确实是有论文急着改好。”卢汶转头看他，说：“是州珑是吗？最近的文章写得不错，我看到那篇，应该是这个月的校报，对吗？你先忙着，我和徐老师谈谈我的女儿。”

他走进工作室，研究生在等着他。刚坐在位置上，研究生就问他：“枫哥，今天卢老师来找您，我说您跟人吃饭去了。”

他说：“卢老师，我也懂你的意思。但是陆龟年她更喜欢陆教授。这个您也清楚。”

卢汶没接话，他转向研究生，说：“州同学，你出去帮我拿一份样刊来吧。在你们院楼的图书室应该就有，这几天刚送来的。”

徐枫乔忍不住笑了一声。卢汶慢慢地喝茶，州珑与徐枫乔对视了一阵，然后慢慢出门，把门带上。图书室就在楼下。卢汶确认了门有没有被关紧，然后把门给锁上，转过头看着徐枫乔，说：“你哪那么多废话？给你面子，就不当着你学生的面骂你了。”

徐枫乔叹了口气，说：“卢老师，痛快说话。没必要拐弯抹角，我也不喜欢那么说话。”

卢汶冷哼一声，“难怪还是个讲师。文章倒是发了一点，材料写得真是差劲。”

徐枫乔摸了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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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翼，“副高今年就解决了。你直说吧，什么事。”

卢汶坐了下来，翘起双腿，说：“我说明白了，第一，你别跟陆贾混在一块。我不管你是他什么校友，还是什么。我们默许你教元元，是觉得有了你，那个老猴子就不会老是来打扰元元了。如果你们两个同流合污，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第二，元元学什么，怎么学不管老猴子的事。你保证独立自主，别跟老猴子扯得不清不白。第三，你要是敢打元元什么主意，你也没什么好下场。就这三件事。论文你发到编辑部邮箱，下周末之前。我还有事，不多坐了。”

他把门锁打开，打开门看了一会。州珑似乎会错了意，在图书室住下了。徐枫乔给州珑发了条短信，一分钟不到，他拿着期刊跑了上来。卢汶微笑着说：“就是这本。刚才具体的要求和我们建议的内容跟你说了，这周之前发给我，我尽量帮你提修改意见。期刊大概的内容和格式你过目一下，我们节省一点时间。我走了，州同学，你如果感兴趣，也可以跟你导师一起试一试。只要是美国诗歌评论，我们都接收。”

州珑似乎松了口气，用力地挥挥手，说：“老师再见。”卢汶说：“再见。我下学期准备开一个现代诗的读书班，有兴趣可以来捧场，集思广益。”

他把门带上，徐枫乔把笔记本电脑重新打开。州珑一般翻着期刊，一边评论。“这个老师太牵强了，抓住一个诗里的单词阐释个不停。这只能算单个意象，怎么能这么做呢？”翻一面，又接着念叨：“这个老师把意象体系拆开，就像拼拼图一样，起承转合，又其他诗怎么怎么样用，这哪能这么理解啊！作者都没有自己的思维了。”徐枫乔抬起头，说：“要不你写一篇，我帮你署名？”

州珑犹豫了一会，摇了摇头，“不好吧。”徐枫乔继续扫视自己的论文，说：“你后天之前交给我吧，你之前跟我说有存稿。我再帮你改改，达到发刊标准不难。”

州珑沉吟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他一边摸着下巴，一边说：“枫哥，我还是不用了。这本期刊好歹是核心，你评职称还是要用的。我还没急到这个程度。”

徐枫乔说：“我改的这篇可能要发在c刊上了，我不缺这一两篇了。你发吧。”

州珑又摸着耳垂，说：“不好，真不太好。枫哥，待会卢老师要说你不领情。给你机会，你让学生帮你顶了。”

徐枫乔笑了起来，“学生帮我顶？你想错了。我还以为要让我独著。你想当第一作者？把我排在第二？”

州珑干笑了两声，说：“我的文章没有这个水平吗？”

徐枫乔说：“你和卢老师商量。”

他突然想起还没有回复陆龟年，于是回了一句不用谢，继续看自己的论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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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枫乔说：“挺好的。”卢汶说：“今天上午是来找你谈约稿的事，你不在。后来我的女儿伯玉告诉我一些事情，我就只好再来找你了。打扰你的工作，请你谅解一下。”

徐枫乔说：“当然谅解。”他感觉自己像一台机械，呆板地处理着莫名其妙的问答。

徐枫乔打开笔记本，说：“您说吧。”

卢汶坐下来，喝了口茶，说：“徐老师，我们院刊最近缺一篇诗歌评论，正好是美国诗歌专题。我们研究之后觉得，除了惠特曼、普拉斯这些常客，金斯堡这些诗人也需要人介绍和推广。你看有没有空闲，我们约个稿子？”

好一会儿，陆贾都没有醒转的迹象，陆龟年也似乎一蹶不振了。这对父女之间，果然有着什么秘而不宣的东西。

徐枫乔叹了口气，把笔记本关上，说：“好吧，卢老师，我不改文章了。你说吧。”

卢汶轻轻笑了两声，说：“徐老师，经大离省重点挺远的。我家住附近，我比较清楚。”

徐枫乔说：“是很远。”他意识到卢汶在强迫他展开互动，只好补充说：“中午和您女儿一起吃的饭。”卢汶的嘴角微微抽动，他喝了一口茶，挥了挥左手，“我们跳过一些不愉快的东西。她怎么样？情绪还好吗？”

终于到学校了。

“谢谢。”徐枫乔推开车门，看了一眼陆贾。他好像又老了几岁，像一具装饰在车里的石膏。陆龟年回教室睡觉，他也到了办公室门口。陆贾递出手，轻轻和他握了握，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