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对这几年来刘靖儿在并州的表现，是可以打满分的。

不怕刘靖儿骄傲。

过了一会儿，一名侍女又呈上一个绑着红带的锦盒，细声细气地道：“明公，这是上党王特意为你写的《并州牧董公赋》。”

“哦？”董卓的眼睛猛地睁开，“给我看看。”

董卓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懒懒地道：“知道了，带下去吧。”

董卓对于刘靖儿的到来，一开始是很排斥的。这究竟是何进还是十常侍的意思，他不得而知，但大费周章地把一个皇帝亲信的王爷安插到并州，就差明说是冲着他董卓来的了。

在东汉末年，只享贡赋、没有一丁点实权的诸侯王们与州牧、刺史之间，往往是针尖对麦芒，谁也瞧不上谁。

所以，刘靖儿与董卓之间的和谐相处，才更加难得。

这位当今圣上的三弟、显赫的上党王，在上党的表现，只能用游手好闲来形容。

三年前，在刘靖儿的精心算计下，何进和十常侍并没有撕破脸。

虽然，这种暂时的和平就跟坐在火山口上没太大区别，但说不定火山正在休眠呢？

据坊间传言，他在王府之下掘建了一个很大的地宫，每天都花半天的时间泡在里面，与舞女们追逐玩乐。

他还不读诗书，惟好舞枪弄剑，纵马射箭，不知气走了多少个并州地界有名的大儒。

到最后，只有与他一同前来的卢植愿意教他了。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种“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的友好关系已经持续了三年多了。

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

在这天气转寒的日子，董卓又差遣自己的女婿李儒造访王府，邀请刘靖儿前往州牧府里做客。

因为类似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刘靖儿并没在意，当时就跟着李儒去了。

然而，这一次宴请，却与以往的不太一样。

宴会进行到一半，董卓醉醺醺地叫道：“来人啊，为上党王倒酒！”

在一阵典雅的礼乐声里，从大堂外缓缓走上一位女子，人未至而清香先到，刘靖儿只觉得一阵宁静悠远的幽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空气之中顿时充满异香，把满堂珍馐的香味全都比了下去。

他扭头去看，只见这位女子约莫十一二岁年纪，身穿紫色曳地长裙，内衬素色长袍，一张无暇的脸庞被温柔的烛火修饰得分外娇艳。

她两弯细眉如风吹草低，双眼润泽似山涧溪水，精雕细琢的鼻尖才露出水面，红唇如花却已傲然绽放，全然一幅出自名家之手的山水画卷。

她在刘靖儿的目瞪口呆之中缓缓走上前来，垂目顺从道：“小女为上党王斟酒。”

刘靖儿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故作镇定地点点头。

面前的女子眉眼含笑，说不尽的妩媚动人，但微蹙的眉头里似乎结着说不尽的愁怨。她将一双玉手微微一倾，琼浆就盈满了刘靖儿面前的耳杯。

“殿下，殿下？”董卓连叫了好几声，才唤醒心猿意马的刘靖儿，“殿下以为，这名女子如何啊？”

刘靖儿笑道：“惊为天人，美丽不可方物。”

董卓摇摇晃晃地走到他面前，指着这名女子笑道：“殿下以为，她哪里最美呢？”

刘靖儿不由得涨红了脸。说是脸吧，未免显得太肤浅；略过不答的话，又容易招来自命清高的非议。思考了好长一阵功夫，他淡淡地答道：“这一双纤纤素手，最是绝美。”

“嗯……”董卓颇以为然地点点头，“殿下果然是懂行的人！”

他扭头喊道：“卫兵何在？”

两名重甲士兵磕扑扑地走上前来。

董卓冷冷地道：“殿下看上了这女奴的双手，你们去把她砍下来，赠与殿下！”

什么？

刘靖儿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但眼见两名卫兵就要把这位女子拖下堂去，他急忙喊道：“慢着！如此暴殄天物，岂不可惜？请董公三思！”

董卓斜眼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问道：“殿下可知此女是何人？”

刘靖儿道：“无从得知。”

董卓笑道：“佞臣伍孚日前上表弹劾我鱼肉百姓，贪赃枉法，大将军查明这是诬告，已将伍孚斩首，一家老小悉数拉杀！唯有此女因姿容貌美，所以送到我府上，任由我处置。”

“何进这屠夫也真不是个东西。”刘靖儿心里暗暗骂道，“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他被十常侍捅死！”

他心里这么骂着，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笑嘻嘻地道：“董公既然不愿怜香惜玉，那我就斗胆请董公看在我的面子上，将她交给我处置了。”

“哈哈哈哈！”董卓大笑起来，“也罢，也罢！人不风流枉少年，我就成全了殿下吧！”

少女伏在地上，眼眶含泪，却硬是忍着没有流下来，只是颤声道：“小……女……谢……过……殿……下……”

董卓笑道：“这是仲颖赠给殿下的一份薄礼，仲颖不在的时候，还请殿下帮忙看好并州哇！”

不在并州？

他要去哪？

这些问题，刘靖儿是不会傻到当面问董卓的。

他只是客客气气地谢过董卓，就领着这名女子回王府了。

“你叫什么名字？”刘靖儿问道。

少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声道：“小女姓伍，名清音，殿下救命之恩实难相报，愿为殿下做牛做马！”

刘靖儿蹲在她面前，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很想告诉伍清音，他很敬重她的父亲伍孚，他愿意保护她的安全。

但他不敢说。

世道险恶，万一她是董卓派来试探他的卧底呢？

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云淡风轻的话：“你起来吧。”

但伍清音却仍然跪在地上，没有起来。

刘靖儿不禁觉得奇怪，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求我？”

伍清音抬起头来，目光直挺挺地盯着他：“听说王府中的女子皆习剑舞，请殿下教我！”

就像停在齐威王庭院里的那只大鸟，三年不鸣，一鸣则惊人。

而这个机会，随着这一年秋天到来了。

“殿下，你小小年纪，就不肯学诗书以正操行，如何确保自己长大以后不会学坏呢？”卢植这时已经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却仍然苦口婆心地规劝他。

“卢先生，天下清则正操行，天下浊则正纲纪。我不愿听先生讲诗书，只愿听先生讲兵法。”刘靖儿道。

“明公，这是上党王赐予你的上好名马！”小吏谄媚地说道。

卢植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连连叹道：“殿下真是神人啊！”

从此，卢植绝口不提诗书的事，而是从《孙子兵法》讲起，向刘靖儿传授排兵布阵的兵法。

他知道，这位上党王，绝不是庸碌之辈，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当董卓打开扎成一卷的绢布，赫然映入眼帘的都是诸如“名震天地”、“风驰海外”这类他自己觉得很客观的词句。

“哈哈哈哈！”董卓笑道，“不得不说，咱们这位小殿下可真不错。他不是爱看剑舞吗，你叫李儒再给他送二十名美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