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对面坐在办公桌上，三盒打包好的饭菜依次摆开，香味四溢，勾得林斯辰有点饿了，没什么可客气的，安静地吃起饭来。

林斯辰时不时地抬眼看他，好巧不巧每回都都能撞上钟诚同样心虚的视线。几番碰撞之后，两人又同时开口。

“还公开跟外人谈论XP，看不出来，你玩挺野啊。”

方才还自信满满地逗弄小狼狗的林斯辰，这回哑火了，不清楚钟诚听进去了多少，本来就怕他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多想……

钟诚声音冷淡，看似沉稳没有爆发，实则气的额角那根血管已经突突的在跳了。他正从保温袋里往外拿饭盒，指节用力到几乎泛白。

林斯辰有点懒，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只要不是饿狠了，晚饭能不吃就不吃。距上次酒店一别已过三天，钟诚晚上带着饭来找他，也不知道是何事。

“啪”的一下，林斯辰被这突然发出的响声惊到了，轻微地怂了肩，回头看过去，只见是钟诚把筷子啪在桌面上，一脸不悦地：“吃饭。”

重逢之后，钟诚见林斯辰还是一副清苦的样子，老觉得他过得不好，不放心就打着各种名义给他送东西。林斯辰的办公室地址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发个消息，不过是想提前“通知”他一下罢了。

尴尬了一下，林斯辰倒了两杯茶，水温正好，端给了钟诚一杯，道：“你先说。”

钟诚能说什么，他可是干过更过分的事，只是挖苦了几句，警告自己别再提，不然若要是真翻起旧账来，吃不了兜着走的会是自己。

可心里不爽，甚至还有点委屈。

钟诚接过水杯，点了点头，正欲出声，可欲言又止，蹙着英气的眉宇，一脸纠结。

林斯辰也不催他，自顾自地喝着茶。

“S是什么意思？”钟诚突然问道。

谁知正赶上……

“啊？”怎么绕来绕去逃不开这个话题，林斯辰试图去解释，“是那个男孩主动在追我，我这样说，只是想让他知难而返罢了……”

其实钟诚自始至终都没有在意那个男孩儿如何，不用林斯辰解释，他这点信任还是有的。钟诚无奈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有我在，就别忍了，我可以配合你……别太过分就是了。”

口吻就像愿意忍受一切的糟糠之妻一样。

林斯辰此刻感觉自己就像身患隐疾的丈夫，同样一番“虎狼之词”，对比落荒而逃的追求者，自家“前妻”的不离不弃，还让他有点说不出来的感动？

而且钟诚小傻瓜好像还没意识到，与那个金发男孩相比，他就是林斯辰的最喜欢的样子啊，哪里都是。

可感动之余。

林斯辰想起那晚酒店钟诚的神情，不由得落寞了几分，无论钟诚再怎么说，归根结底，他还是怕的。

随即，林斯辰冷静道:“我不会上当的。”

“？”

林斯辰看着他说：“我再解释一遍，我没有那些癖好，你说的感天动地也好，无私奉献也罢，不过就是想复合吧。”

“上次在酒店□□，这次来装作善解人意，包容XP是什么意思，说到底不就是想上床……”这话说的林斯辰有些羞耻，声音越来小。

“我不会上当的，你死心吧。”

钟诚有些无语，“你死心吧”这四个字，这次是林斯辰说的最没有底气的一次，听起来就像说的太熟练了所以随口蹦出来的一样。

————

钟诚并不是每天都会出现在他身边。

他想啊，林斯辰本来就过得清苦，自己有手有脚的也不能靠他养活，乱花他的钱。

他退了林斯辰给他订的酒店，归还了林斯辰银行卡，钱基本都没动，只留下了他送的一副茶色平光镜，可以用来遮挡眼睛的颜色，某些场面，还带着墨镜确实不太合适。

帝国军校快放暑假了，林斯辰的夏天想来会更多的在信息素研究所度过。钟诚就在研究所附近的酒吧，找了个调酒师学徒的工作，包吃包住，工资是中心城最低保障线，也还可以接受。

钟氏集团股票大跳水，遭到了重创，以往那些被钟诚恶意打压过得企业，这下逮到了机会，落井下石，集团高层乱成一团。

说来也是好笑。

真正的罪魁祸首前任总裁却拿着微薄的薪资站在吧台里面笨手笨脚地给人调酒。

————

林斯辰偶尔还是会见到钟诚见缝插针似的出现在自己身边，可能是在教室阶梯教室的第一排，在学生们因为他讲课太过枯燥而哈欠连天的时候，钟诚强打着精神给他捧场。

可能是中心城雨季来临，没有带伞的他，在军校中庭躲雨时，他擎一把十二色的彩虹伞，来邀请他共进晚餐。

亦或是他下夜班后几条日常琐碎的短讯。

前妻：“工作累不累，周末还要去做义工吗？可不可以匀一天给我，我想和你单独在一起。”

前妻：“集团运作一团乱麻，糟糕的处理方式我都快看不下去了，我倒要看看老爹还能撑多久，才肯低头让位。”

前妻：“最近看电视有个五岁的小盆友特别可爱，叫林晚，还会拉小提琴，我想我可能要开始追星了，我是爸爸粉。”

…………

前妻：“一日不见，分外想念。”

可能是年长的原因，钟诚没十八岁时那么的黏人，恨不得每天都在一起，现在的他更会把握相处时的那个度，会给林斯辰留出个人空间，会耐心地等着他与其他师生交谈，不会胡乱猜忌。

保持一个最舒适的距离和最合适的相见频率。

成熟、稳重、更有风度。

他成长了。

——————

这近一个月来的相处，让林斯辰有所改观的同时，他发现钟诚的状态好像每况愈下，瘦了一些，脸色苍白。

时不时地会揉着脑袋，按压后颈，不经意间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每当注意到林斯辰关切的眼神，他总会迅速切换状态，温柔地笑着看他，问他：“我最近表现如何？”

“前妻可否提前申请转正？”

林斯辰每每及此，挑眉，不言语。

蝉鸣声声，炎夏已至。

林斯辰监考完最后一门科目，帝国军校的暑假终于开始。钟诚那天换了早班，晚上得空，前去邀请他吃饭看电影。

林斯辰欣然赴约。

两个快要奔三的老男人，褪去激情和过于澎湃的爱恨，好像很难再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来证明什么，剩下的只有平淡和想要牵手，想要拥抱，想要厮守一生的浪漫。

两人在电影院旁边选了一家精致的小餐馆，钟诚自然地包揽各种细节，点的都是林斯辰爱吃的菜。

餐桌上，林斯辰跟他吐槽，自己又评选上了十大最恐怖教授排行榜之首，还包揽了各种分奖项，什么PPT朗诵最没感情奖、地狱级难度课后作业奖、逃课不点名但期末必挂科魔咒奖……

看着林斯辰的态度渐渐缓和，找话题跟他聊天，他真的特别开心。钟诚单手撑着头，专注的看着他，温和地努力地笑着。

林斯辰放下了筷子，他越过餐桌，伸手摸了摸钟诚的脑袋，“不发烧，怎么没精打采的。”

他的脸色很差，嘴唇泛白，绿眼睛缓缓开阖，神情疲惫：“可能是上班有点累吧……等暑假你去研究所那边工作就好了，就不用来回跑那么远的路了。”

“可是……”

“没事。”钟诚打断了他，随手夹起一块酸酸甜甜的鱼肉，放到林斯辰的餐盘里，安抚似地笑了笑：“吃饭吧，别扫兴，一会儿还要去看电影。”

钟诚回忆着，其实林斯辰当年摘除腺体后也是这样做的。因为对方的缘故，腺体出了问题，明明身体已经虚弱地不像话，还要在对方面前强撑着，说“我没事。”

不想让对方发现，不想让对方内疚。

所以只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电影是最近大卖的一部动作大片，口碑很好，小林晚还在里面跑了个龙套，钟诚说什么都要来看他“儿子”。

钟诚从云端摔到了地底，那点微薄的工资自然不允许他有更多的选择，给林斯辰更好的享受。林斯辰提过很多次要由他来买单，钟诚无一不拒绝，依旧抢着来，他说这样至少他心里会更好过一点，更有诚意一点。

电影院里人满为患，林斯辰看钟诚晚上基本没吃多少，给他买了杯热奶茶放在手边，电影开演了，钟诚目视前方，绿眼睛微微睁大，在等着片头小林晚的登场。

林斯辰偏头温柔地看着他。

后来，看完小林晚登场不久，钟诚就睡着了，林斯辰放下两人中间的把手，大胆地搂过他的腰，任由他软软地依靠在身上，炽热的呼吸打在颈间。

幸好电影院里光线不好，幸好钟诚睡着了，也就没人注意到林斯辰的脸红了。

————

放映完毕。

林斯辰叫醒了他，钟诚痛苦地用手揉搓着眉眼，发出了一声难耐地低吟……

走出了电影院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两人走在中心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林斯辰因为心事重重，满心矛盾，脚步快了些，渐渐地便把钟诚落在了后面。

突然间身后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他才转身回头，钟诚已然摔倒在地，路人纷纷上前施出援手。

林斯辰也冲了回去。

钟诚头痛欲裂，腺体肿胀不堪，难受到极致，竟眼前发黑，一头栽了下去。再睁眼时，四周路人陌生的脸让他有些茫然，扭头四顾，看到正向自己跑来的林斯辰时，才松了口气。

还好，这次没有被丢下。

两人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钟诚脑袋疼到发晕，连带着脚步沉重，渐渐地又有落后的趋势，钟诚想牵他的手，但不想被拒绝，便一手扯着林斯辰的衣角。

林斯辰领着他拐进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巷，停住脚步时，两人伫立在唯一的光源，路灯之下，往深处望，一片漆黑。

路灯的光，像表演剧舞台上给予特写而打下来的光柱，世界都为他们安静。

“是因为腺体的缘故吧。”林斯辰喑哑而肯定道。

钟诚不想回答他，松开手之后，便一直后退，直到倚上了墙……退无可退了，低着头也不想看他。

却不想，林斯辰会伸手，不是扯着头发，也不是钳着下颌，而是用温热的掌心捧着他的脸，要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然后温温柔柔地轻声对他说：“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

一脸自责的。

钟诚最不想面对就是他这样的表情。

他向前倾了一点，与林斯辰额头相抵，绿眼睛目光柔和，毫无半点埋怨责备之意，前世的悲剧，一切的原罪都源于自己，该自责的是他才对。

不想说，是因为钟诚不想要利用这个来绑架他。他只想正儿八经认认真真地追求一回林斯辰。

他苍白着脸，露出一点粉嫩的舌尖润了一下嘴唇，笑逐颜开，没有回答林斯辰而是反问道：“今天的约会，愉快吗？”

“如果愉快的话，可不可以奖励我一个吻。”

……

林斯辰那黑曜石般的眸子怔了一下，继而毫不犹豫地伸手揽过他的腰，膝盖顶进他的双腿之间，手垫在他的后脑。

将他抵在墙上。

以吻封缄。

结果钟诚又补了一句，“有这种XP，忍得很辛苦吧。”

他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还是很嫌弃。

“咳咳——”差点儿一口水给呛死，林斯辰刚才也是正想说这事，好歹解释一下，别误会。“没什么意思，吓唬小孩儿玩的，别当真。”

钟诚看了他一眼，反倒是叹了一口气。“不用糊弄我，我也不是小孩子。看他反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意思。”

“听说你喜欢看身下人哭泣的样子。”

“这些年来，一个人很辛苦吧。”

钟诚说这话时，语气莫名的伤感了些，绿眼睛一直看着他。

看的他有些动容。

他抿着唇线坐在窗边，偏着头看向窗外，楼下路灯坏了，树影簌簌，落在地上打下一片阴影，就像撩骚被夫人抓包之后，还死要面子地不肯低头认错。

笑话，他能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