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他接过来的那一刻，异变陡然发生。

玫瑰褪色了，钟诚也褪色了。

以红白玫瑰做幕布，皎洁圆月做陪衬，莹白的清辉如水般悄无声息地漫进林斯辰的梦境里。

朦朦胧胧间，他像旁观者一样，或许在这场梦境里，他其实是朵玫瑰也说不定。

月色真美。

那个自己的手是奔着花茎去的，他想接。

虽然不曾在意长相如何，但他自知也曾是好看的，自从摘除腺体，生命开始枯败后，他便不曾再照过镜子。

不知为何梦境里的他，模样如此清晰。

会发光的小王子绿眼睛里如红玫瑰般热烈的爱意，冷彻了下去。他转瞬间变成了那个冰冷的黑发君主，脊背挺拔站在那如同苍劲的雪松。

他选择了臣服，却还是被现实和信息素折磨到一无所有。小王子最独一无二的红玫瑰，能让他原谅一切吗。

林斯辰看着他自己慢慢走向钟诚，他没有像那晚一样只是摸摸了花瓣，到最后也没接过来。

明明是一般高的，林斯辰愣是体会到了居高临下的滋味。

恍然间，他也不再是上帝视角。

低头看手中的白玫瑰，视线开始模糊，他无意识地抱紧剧痛的头部，猛然抬头，对后来之人怒目而视。

没想到真的挺丑的。

钟诚睡觉浅，在这方面娇气跟豌豆公主似的，十层床垫下放个豌豆都睡不着，更何况对床的林斯辰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含含糊糊的梦话。

那喵也从床下蹦了上来，胡须纤长，仰着漂亮的小下巴，睁着天蓝色的大眼睛，无言地望着他。

是了。

这里是401，前世未经历过的地点和正在发生的从未出现过事件。

这里像是无数个平行世界里。

上帝的盲区。

钟诚知道，以林斯辰的最近的表现来看，他肯定是要先安抚一下那只可恶的猫。出乎他意料地是，林斯辰连看它都没看一眼，只是睁着漆黑的眼睛，阴森森地看着他。

最开始，钟诚是跟他对视的，可那双含水的桃花眼底渐渐地演变成了万里冰封，散发着彻骨的寒气。

像是在看钟诚，也像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人。

林斯辰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那声“钟诚”，叫的太过凄惨。

惊的他本人心口发凉。

钟诚被那种眼神盯的无所适从，他想抱抱林斯辰来着，他想安慰一下来着，所有的行动都被那个眼神给封死了。他不断的回想自己到底哪里招惹了那个原本脾气温顺的小白花。

思来想去，还是他品性太差。

林斯辰盯着他，他便低头撅着嘴，看着那只猫，一副放低姿态，低头认罪的架势。

说不委屈，那是不可能的。

他一心一意地喜欢着眼前这人，不偷不抢，就是不会把握力道而已，亲吻标记留印子宣告占有？这是Aphla与生俱来的本能，他实在没法做到像林斯辰那样克制。

除此之外，他还做了什么？

夜半。

林斯辰不知道看了他多久，一刻钟，半小时，或者更久……

身上的汗已经凉了，林斯辰终于有了动作，他掀起被子，下床进了浴室。

钟诚留了林斯辰床头的小灯，重新钻回了自己的被窝里，蒙住头。

思绪万千。

钟诚听着水声停了，脚步声，关灯时清脆的按钮声。

他这才如释重负，方才的林斯辰有些可怖，可怖到让钟诚觉得下一秒，他就会拉着自己。

同归于尽。

被子被毫无预兆地掀开，一具散发着凉气的身子贴了过来，还是赤果的，没穿睡衣。钟诚自觉地向内侧挪了挪，给他腾了些地方，结果下一秒，就被紧紧的桎梏在了橙花味的怀里。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熏香的作用，温水煮青蛙，同属性的信息素他闻起来不再那么刺激，细细一品，还能品出橙花苦涩的清韵味。

橙花是具有镇静和安抚作用的。

比起刚才的后怕，钟诚平静了不少，他选择遵从本心，八爪鱼似地黏了上去。谁想在这个快入冬的天气里，噩梦之后，林斯辰还敢洗凉水澡。

得好好的暖一暖。

钟诚抱着他，像是闷了一大口中药后的回甘，还是有点高兴的。

毕竟这是第一次林斯辰主动爬他这边的床。

两人贴的紧，经过刚才那一出，都没什么旖旎心思，就是单纯的抱着。

林斯辰听着他的心跳声，在钟诚看不见的黑暗里，嘴角是讥诮的笑，怀里的他原来跟前世的自己那么像。

都是记吃不记打。

给点甜头，就乐不思蜀，那些挨过的鞭子，也可以释怀地那么轻而易举。

林斯辰闭上了眼睛，像是催眠似地不断的告诉自己，他还活着，他还有机会。

困意来袭时。

林斯辰冷不丁地听到钟诚问了他一个问题，呵气打在胸膛上很痒。

“小王子是谁。”

林斯辰沉默地收紧了手臂。

过了半晌，他才给出回答。

“不知道。”

床头小灯开了，暖黄柔和的光线，照亮了一角，他的小王子正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他，并轻声道。

“我在。”

林斯辰凄厉地发出最后的怒吼。

“钟诚——”

玫瑰温室的那晚。

他是他永远的噩梦。

心脏在极速跳跃，冷汗浸湿了衣领，在不住地大口喘息间，林斯辰重新回到了现实。

空气中萦绕着橙花香。

金发的小王子手里攥着红玫瑰，想要献给那个二十八岁形同枯萎的林斯辰。他的眼神躲闪着，似乎想多看钟诚几眼，可是又好像失了勇气，犹豫再三，才伸出了枯树枝似的手指，小心翼翼又颤颤巍巍地朝那朵红玫瑰伸了过去。

林斯辰冷静地打量着那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