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岁的正高，这不管是在哪个医院，都属于绝无仅有的层次了。

“可惜周教授现在不在汉市。说这么些也没用啊。”李如麟摇了摇头，走进电梯，轻声无奈说。

“听说他还有两个前些日子刚满月的孩子，是龙凤双胞胎。唉。”

邢周的身材好些，利索地把鞋套穿上了，走出了手术室的区域，按下了从负一楼到一楼的电梯。

李如麟的身材要坐着穿鞋套可真是有点难为他，但也只能一边挪着身子，一边低声嘀咕：“邢哥，这个病人，估计很难得救过来吧？”

“三十六。一个月前才刚过生日，周教授还喊我一起去吃了饭。”邢周不无羡慕地感慨着。

“唉！听天由命。也只能是这样了。”李如麟一边叹气，这才穿好了一只鞋套，偏着身子，再挪着屁股调整方向，准备穿另外一只。满脸挤成了苦瓜状，满脸的无奈。

电梯已经到了，邢周只能踩在门口先等着李大胖子。

毕竟有些周教授能做到的事，其他教授还真不一定能做得了。

李如麟的脸突然凑近，会让游人觉得有一种压迫感。邢周一听周教授三个字，到了嘴边的话又犹豫地咽了下去，而后神色平静道：“很有可能。但问题是周教授这个月刚好申请下乡去了，估计是准备升正高了。”

“啊？这么快就要升正高了？算起来，他今年才三十五还是三十六啊？”李如麟顿时大惊失色，脸上的肥肉乱颤。

大胖子走进电梯之后，电梯都上下闪了闪。邢周也跟着左右摇晃了一下。

邢周翻了翻白眼，有些嫌弃道：“李如麟，你这身肥肉，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啊？该减一减了，小心三高啊你。”

李如麟不断点头，陪着笑脸：“在减在减，我已经在控制食量和开始跑步了。就是减肉的速度远远没有长肉的时候那么快。”

李如麟终于把鞋套穿好了，翻身越过不过四十厘米的鞋柜，然后突然抬头好奇地压低声音问：“邢哥，那你说要是周教授现在还在汉城的话，要抢救这个病人，会不会有点机会？”

就好比刚刚那个推进急诊手术室的病人，他们急诊外科也是要出主要的抢救人力的，李如麟的上级去了手术室，他还得在上面等着调配各个科室来会诊的人。

邢周对李如麟点了点头，也没多想，骨科急诊科，每个科室都有每个科室的不容易。

再次径直来到了急诊外科的诊室，双目微微一扫，就看到病室里面暂时没人。

卢俊维在那里一边悠闲地喝着茶水，一边准备偷偷摸摸地准备跑进厕所点一根烟，可惜是刚从兜里掏出来半截黄色的烟屁股，就听到有人走进来了，然后赶紧放下，假装在那里洗手。

嘴里还说着：“请您稍微等一下啊，我洗了个手。”

接着关水甩手，一转头：“奥，是小邢啊，嗨，吓我一跳还。刚刚那个病人怎么样？”

他一边利索地往外走，脸色越发平静了。

“不怎么好，医院的总值班已经直接调配叫各个科室的二线班了。但我估计，今天的二线班去，也顶不了太大用。情况太复杂了，估计结果不容乐观吧，我们科的副教授都被喊去了。”邢周一边感慨着摇头，一边左顾右盼。

卢俊维此刻的心情颇好，笑了笑就道：“小邢，你还惦记着你那个病人了吧？他的复位都已经做完了，被你们科室来的那个小方，带去科室里打石膏了。”

邢周听了，一愣，复位复完了？哦，是卢俊维帮我做的复位？

打石膏？打什么石膏？桡骨头半脱位谁说的要打石膏？

你卢俊维说的？

“奥奥，那就辛苦俊哥您了，肯定是你帮了我的忙吧？”邢周神色不动，但嘴里还是客气地寒暄着。如果是卢俊维帮忙，那倒是有点可能，毕竟卢俊维以前在骨科也待过一段时间，可能是遇到过同样的病例。

“俊维哥还是俊维哥，这么快就把复位做完了。”

卢俊维是四年前的脊柱外科总住院，当时邢周还只是骨科的博士，博士毕业后，去脊柱外科住培的时候，就跟着卢俊维手里混的。

博士毕业之后，规培只需要一年。规培回来后，邢周就直接被升了老总。但即便如此，邢周对曾经的上级医生，还是颇为客气的。

一是卢俊维以前对下级医生蛮好，二是卢俊维这个人吧，心善，是真的心地善良。但有时候就是同理心太强了点，太会换位思考了，以至于总住院搞完了两三年，科里面都还没能让他升到主治。

“嗨，讲这些干嘛，两兄弟不说两家话啊。我也是看那个小孩和我家崽一般大，可怜，不然我也不怎么会插手。”

“我看看啊，他们复位后的照片，出来了没有。小邢，你也过来看看。”卢俊维一边解释着，一边坐到了电脑前，然后输入了之前那个小孩的名字大写全称LIZIHAN，马上就出来了一长串的记录，让人目不暇接。

还好可以按照时间来推算，可就今天，叫子涵/梓涵/紫涵/子晗等名字的照了X线的人就有三个。

而且时间相隔都不久。

卢俊维也不太记得那个小孩的拍照的具体时间，只能一个一个打开。

第一个打开看到是胸片就直接关了，第二个打开看到了是腹部，也当时就关了。

卢俊维就说：“那肯定是这个了。小邢，我给你讲啊，我以前规培的时候，当时周成教授还只是总住院，这桡骨小头半脱位的手法复位术，还是我跟着他学的。”

接着，电脑屏幕果然现出了小男孩右肘关节正侧位的片子。

卢俊维一边指着里面的片子，一边偏头说：“你看啊，就是这个病人呢。是不是很经？”

“pia！”

可卢俊维的偏头，迎来的却是邢周狠狠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然后猛地跺了一下脚，声音很轻很急，“俊哥？这是桡骨小头半脱位啊？”

“这是肘关节侧方脱位啊！”邢周可都快急死了，因为按照之前卢俊维卖宝一样的笑容，邢周可以肯定，卢俊维绝对对这个小朋友动过手，因为卢俊维有这么热心。

“啊？”卢俊维当时人都傻了。

“你确定你复位进去了？听到声音了吗？”邢周再继续问，看能不能再继续抢救一下。

老天爷欸，俊维哥，肘关节侧方复位当成桡骨小头半脱位去复位，当时你怎么做到没被家属给打的哦？

“嗯！啊！”卢俊维有些慌了。

“我是听到了声音啊！”

邢周狠狠地抓着头发，继续急速问：“是复位进去的‘咔哒’声？还是咔嚓声？你好好回想一下？”

卢俊维也不敢确定了，咔哒声是复位后骨性撞击的声音，如果是咔嚓声的话，那肯定就是他把小孩的韧带给弄断了！！！

卢俊维当时吓得魂都快飞出去了，有些不知所措地一站而起，把秃噜皮的黄漆木椅都往后掀得四条腿在地上发出吱呀吱呀声。

陪伴着卢俊维相当‘哇瑟’的声音：“啊？！！”

紧接着两只眼睛都快缩成了一个点，压低声音说：“搞错了？是我搞错了？”

“我先走了啊。科里面还有一堆的事情。”很快，到了一楼，李如麟就和邢周道别了。

李如麟是急诊外科的人，急诊外科也有自己的病房，还有抢救室及留观病房，杂事也一大堆，急诊门诊遇到了病人他们也得处理。李如麟如今虽然卸了总住院医师。但仍然消停不了。

“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一百八，现在都直奔二百二了，天天也熬夜啊，也没见瘦下来。我估计是过劳肥。”

“邢哥你总住院今年是第几年了啊？应该快下了吧？”李如麟接着换了话题问。

大概十分钟后，邢周与大胖子李如麟穿着洗手衣从急诊科负一楼的急诊手术专用手术室，走了出来，两人先都摘下了口罩透气，然后整齐划一地拿起手术室专用的一次性鞋套往脚上穿。

邢周听到有人问他什么时候下总住院，就觉得一阵头大。“第二年零两个月了，暂时还没人接过去啊。科室里缺人手但又不招人，只能是我先顶着，也不知道要搞到什么时候去。”

“还是你运气好，一年就可以卸任了。”

“慢慢熬吧，邢哥。我们科的主任没你们科室的周教授那么要求高，更何况骨科总住院再怎么说，也总比我们急诊科好点。”李如麟也觉得邢周辛苦可怜，但也只能宽慰，上级的想法是没人能猜得到的。

然后斜靠着墙壁转身偏头等着李如麟，说：“创伤这么大，出血点多，止肯定血不住，你也看到了。血压不稳，如果血管外科的人和普外科的人不能想到很好的止血办法。”

“估计。只能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