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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箫笙

  • 作者:三水小草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4-05-06 01:29:13
  • 字数:8472字

卫蔷躺在床上不动:“哦,还请这位娘子见谅,不给。”

“你知道我要什么人,就说不给?你可知我是谁?”

李若灵宝等人都劝卫蔷回荆州与大军一同过年,卫蔷却不急,这边荆州缺人,那边申屠休夺下了海州和宿州也缺人,卫蔷最后决定从绛州调人以补荆州在监察这一片缺的人。

南宫进酒也是监察司的文书,卫蔷将她派去帮忙,据与她住同一屋的裴盈说每日回来都是哭过的样子。

案子极多,很多受害者也早已去世,又有定远军夺城一事为查案增添了不少变数。

说话的是一女子。

无事之时卫蔷也去帮着看卷宗,白日忙完了政务,晚上也要带几本回去审。

夜里卫清歌来催她吃药,偏她还要看完一卷监察司记下来的罪行,气得卫清歌在她屋里转了几十个圈。

“据说有人名唤‘镇衡山’在大别山多云寨聚众五千余人,想来这位娘子就是了。”

过了一个时辰,她睁开眼,说道:“现在可不是来访的好时候。”

黑暗中有人笑了一声:“我不是访客,是来跟国公爷要人的。”

卫蔷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看向暗处:“眼下安兴县事多如麻,我若是睡不好总得有别人替我将事做了,‘镇衡山’可谓英雄盖世,不如先放我睡一觉?”

“在定远公面前,天下何人敢称英雄?我跋涉千里来安兴县,就是要将李充那叛徒带回去千刀万剐,没想到刚到了地方就听说李充已经被定远公亲自缉拿,国公爷英雄盖世,杀蛮人、杀南人、杀逆贼,这小小一个李充犯不着让国公爷动手,就让我拿回去,国公爷若是不信我,等我将李充剃干净了骨肉亲自烤熟了来与国公爷同享。”

“不行。”卫蔷坐了起来,“李充在我治下,犯了《安民法》,就得死在刑场上,寨主你若是不信我,不如等砍下了李充的头我再亲自给你送去多云山上。”

看完卷宗,喝了药,躺在床上看着卫清歌给火盆里加了炭、查了开着缝的窗最后熄了灯,卫蔷闭上了眼睛。

显然是在来的时候看见了定远军起得马,喜欢得不得了。

“好,这个赌注我下了,不知道寨主输了又给我何物?”卫蔷下床,拿起一旁的火折子将灯点亮。

灯下一女子用手遮了下眼睛,又看向卫蔷反问道:“国公爷想要什么?”

卫蔷与女子隔桌而坐,看着那被黑布蒙了下半张脸的女子,道:“我想要的可多了,寨主只怕给不起,不如说说能给什么罢。”

仿佛突然想起与自己作赌局之人是名震天下的卫氏女,女子眼前一亮:

“我将……我寨中有几个生得极壮的男人,我若是输了给你如何?”

卫蔷摇头:“定远军的马到了淮南可是比男人值钱多了。”

女子的眼睛颜色甚浅,眉心上正中有一刀竖疤,大概是一直到了额头上,皱了下眉更是明显了。

“……一万支箭矢,如何?”

卫蔷还是摇头:“我用一万支箭矢换你五百匹健马,你可愿意?”

那自然是不愿的。

“镇衡山”眨了下眼睛:“定远公你可有婚配?”

卫蔷笑道:“没有。”

“镇衡山”连忙道:“不如这样,我就赌给你个郎君,这天下凡是你想要的郎君,你与我说了我都弄来让你娶,如何?”

不如何。

卫蔷支着手臂撑着药性未散的脑袋:“天下想与我成婚的男子能从此处排到你多云山上,实在也不值五百健马。”

“镇衡山”有些气恼:

“你到底要赌什么?男人不要,箭矢不要,郎君不要,你是要我多云寨归顺你不成?!”

卫蔷打了个哈欠:“你们归顺我是必然之事,不必做赌注。”

“镇衡山”差点气成“炸衡山”。

“什么归顺!堂堂国公爷竟然做着这样的大梦!”

卫蔷看着她气得从桌前跳起来,道:“我要的其实也很简单,贵寨也给得起。”

“你到底要什么?!”

卫蔷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子看着“镇衡山”:“多云寨立寨十二年,南吴几次派兵围剿不得,我猜,鄂州一带布防图就在你们手里。”

“镇衡山”突然意识到这定远公身为女子竟然如此高大,不禁有些惊慌模样。

“你你你、你痴心妄想!”

卫蔷笑了笑转身向床上走去:“赌不起就算了,慢走,不送,记得熄灯。”

门外突然有一女子声音传来:“阿笙你闹着要来见识一下大梁的大半个皇帝,怎么竟露了怯?这位女半皇要跟你打你的必输之赌,你要么应了要么不应,怎么还这般纠结起来。”

房门打开,一个作男子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对着卫蔷一行礼:

“大别山多云寨之主易箫见过女半皇,小妹易笙深夜叨扰,烦请女半皇切莫计较。”

站在床边的卫蔷看着她:“这次是真的‘镇衡山’吧?”

易箫走到卫蔷面前:“元帅要不要看看鄂州的布防图以辨我真假?”

窗外又飘起了小雪,随着开着的房门被风卷了零星几点进来。

卫蔷有些冷,将棉被上面压着的皮裘裹在了身上,圆滚滚的一团。

怕自己药性一起又睡过去,卫蔷坐回到了凳上,才问那个面色白皙的女子:

“易寨主怎么不与我赌一场?”

易箫笑道:“从前听说定远军是天下强兵,今日一见,只觉传言不能描摹其万一,天兵落地也不过如此。”

“看来多云寨派来的人已经折在牢里了。”卫蔷点点头,“易寨主将鄂州布防图给我是想换了什么呢?”

易箫抬起头看着和自己相仿年纪已经能天下噤声的女子,这位在风沙里长大的女半皇有一张能照亮旁人眼睛的脸,这样的面庞之下却有藏不住的杀气。

同样起兵多年,只看着她的气势易箫就知道多云山上的几千人不堪她的一击之力。

这样的人是女子。

这样的人有定远军这样的强兵。

这样的人已经是北方半个天下真正的皇帝。

心中仿佛有一声叹息:“看吧,同是女子,她做的比你多得多。”

有些欢喜,也许这天下真有女子开国立法,救天下女子于水火。

又有些惶然,定远军之强闻所未闻,《安民法》似乎也与众不同,女半皇攻下了安兴县才几日就让人觉得与旁处不同,来日天下又会成何等光景?

让自己的心沉下去,易箫慢慢道:“实不相瞒,李充张福等人原本属多云寨,李充原本是个野道,在多云寨里他私下传教,后干脆自创了‘天尊教’,此教传到山下,数百人成其信徒,以此为皮,李充聚敛钱财,生出取我而代之之心,而我却丝毫不差,直到有人向我告密,我才知李充竟然已经在寨中串联了数百人,李充见事不成,带自己亲信逃下多云山。”

见易箫竟然将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易笙开口道:“是我没有守好门户李充他们才逃走了的,不是阿姊的错。国公爷,你把李充交给我们,我们带回去当众杀了,不然多云山上下百姓还陷在迷障里呢。”

卫蔷用力眨了眨眼,她真心觉得现在这些自叙衷肠的话可以留在白天说。

“可李充是在定远军治下犯了罪,就必须死在安民法的死刑之中……”

“如今两县百姓有大半信了那‘天尊’,李充不当众死在他们面前,他们还会偷立泥塑为像,将粮食作贡品,冬日难过,这三个月就有七八人饿死,还有人走火入魔将自己的孩子扔到河里自称‘供奉天尊’。寨中上下兄弟砸烂了上千个‘天尊像’,凡是祭祀之人都棍棒相加,却还是禁绝不了‘天尊教’女半皇,这样的百姓,除了李充的人头,无法可救。”

卫蔷突然明白了易箫这个看似文弱的女子是如何能在多云山这等兵家必争之地建起多云寨,她有安民之心,只这一条就胜过所谓的天下群雄,又有计谋,得外力之助自然有所作为。

倒是比当初初见时茫茫然不知前路的符婵要好些。

“易寨主,你要想让误入歧途的百姓不再供奉那邪祀,我派两个人过去就可解了此难。”

易笙是全然不信的,刚要说什么,被她阿姊制止了。

易箫看着卫蔷:“我称你一声女半皇,不知你可有一诺千金的为君之资。”

卫蔷又想打哈欠了,使劲儿忍着眼睛都有些红:

“哪有什么一诺千金,这世上真的事事尽如人意,也不会有如此乱世,我只说能做,尽力做,尽力到千百分,极尽所能罢了。至于什么皇不皇的,我一没登基,二没立国,你叫这个不过想我有些虚荣之心,哈……”

终于还是没忍住,卫蔷说话间就打了个哈欠。

“于我实在没用,我掌那些州府,可没想过什么时候就过半可称一句半皇了。”

卫蔷晃了晃身子,她到荆州之后上了战场,医官给她把药性又换得强了些,现下真是天人交战。

易箫看着卫蔷:“国公爷有何法子,可否让我们姐妹二人亲眼看看?”

“好,不过你那些部下劫狱未遂,念你等情有可原,让他们绑了戴上脚镣去修墙吧,一个月就放了他们。”

易笙瞪大了眼,俨然已经怒气冲头。

她身前的易箫却点头:“我为主谋,也当修城两月。”

“你就不必修城了。”卫蔷笑了一笑,笑容都有些模糊,“你们二人是南吴大将易匡之后,听你们言谈应也是识字的,明日起就帮着一起看卷宗吧。”

说完,卫蔷站起来走到床边躺下。

“清歌,送客。”

正惊诧的易笙转身,就见一抱着剑的女子站在门外。

“你你你!我、我明明看见没人。”

知道有人扰了元帅安眠,卫清歌一点好脸色也显不出来。

“二位,随我去见你们的同党吧!”

她小心看了一眼房里的火盆,在两人走出来之后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卫蔷安详地吐出一口浊气,闭上了双眼。

过了一刻,她终于睡了过去。

听说了“打赌”二字,“镇衡山”似乎被勾起了赌瘾。

“若是我的人劫走了那李充,你……你们给我五百匹健马。”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鸟叫。

“哼。”不速之客冷哼了一声,“看来我和国公爷是谈不下去了,可惜我手下此刻已将人带走,国公爷,下次见了屋里有人就该先喊人才是。”

腊月二十八,“罪首李充及从犯一百三十九人以邪祀敛财案”、“李充奸四女案”、“李充折毁十九名幼童案”、“李充指使张福杀刘霏案”、“张福奸杀七女案”……等二百多起案子大概有了个眉目。

卫蔷打了个哈欠。

“寨主,咱们不如打个赌,若是你的人真的劫走了李充,我便不再追究你们劫狱之事。若是没有……寨主就在安兴县小住几日,可好?”

“既然是打赌,自然要有些筹码。”

几个月就能犯下二百多起案子,可见这一伙人是何等穷凶极恶,数量多,行凶也格外凶残,那之前拿着鞭子被卫蔷一刀砍掉脑袋的壮汉张福的李充亲信,最好躲在桑林里追赶来采桑的女子,待她们跑不动就用同绳子将之吊在树上,女子稍有挣扎便掐住其脖子不放……有五个女子正是这般死在他手里,最小的才十五岁。

这等惨案让南宫进酒去看、去记,哭了也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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