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是像人家周舒淼姑娘，修为高绝，能够站在白队长身边，出剑斩杀虫兽？

哪怕都做不到，也不妨碍女子们无限遐想。

今日是远猎人回城的日子，若不是白怀离孤身探明城外虫兽踪迹并不多，或许直到横山城围困被解除的消息传来，囚珠城还是封禁城门的状态。

虽是在等队伍回来，其实三成心念，只是在等一人。

人潮拥挤，但也算井然有序，并不占据街道中央。

怎么..你也想当那白夫人，是脸蛋美得不可方物，还是站在一起，侧面看过去，上下两处能把人全挡住？

并未等待太多光阴，城兽巨大身躯，连贯穿过城门函洞，走到已经不算毒辣的日头之下，在那道持枪身影出现众人眼中时，震天欢呼顿时响彻这一片街道，甚至远在内城，都能听见。

楼阁最高处，囚珠城主站在窗边，远眺欢呼传来的外城，笑着摇头。

每到这时，男子们只能打着寒颤离远些，这女子说起浑话，往往才让人吃不消，直不起腰杆。

面对千百张热情的面容，白怀离起身，只能勉力挤出一个笑脸回应，然后提身飞跃向后落地，打算将接下来的一应事务交给其他人安排。

不少女子眼带桃花，痴痴看着男子背影，彼此之间再悄声打趣。

提着长枪的白怀离，径直走向两个面容完全不同，气质却出奇相似，都有些无精打采的男子。

是今年才来此地，启灵境远猎人刘闲与其好友张格啸，不过两人虽然看上去都给人像是从没睡醒的感觉，但刘闲是真的举止投足，一举一动都懒洋洋的，张格啸却是古道热肠，很少推拒旁人请求的勤快人。

看见白怀离朝自己走来，刘闲双肩一耷拉，与身边好友对视。

这白怀离队长的威望，可比自己这个城主高多了，可惜城主之位不能易与，不然换个人坐这个位子，或许更加适合。

不是所有人，来到边境城池一两月，处理事务就能做到井井有条的。

因为出了巨兽之事，囚珠城远猎人走了半数，前往横山城援手，城主担心山林之内人手不够，一旦出意外，便会像横山城那般，伤亡惨重，所以将城内所有破凡境之上的远猎人，都暂时调配至白怀离手下。

还留在城内的周舒淼，自然也在此次队伍当中，以往只需一名启灵的队伍，此次三启灵，一破凡同出。

女子背着长剑，走到刘闲与张格啸身边，盈盈一笑，“有劳张兄弟。”

张格啸笑着回应：“白队长不辞辛劳，次次出城都亲自前往，我也不过是帮他作些力所能及之事而已。”

论说起来，周舒淼年长刘闲与张格啸两岁，远猎人之间，也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只有像梦藏生这般古怪存在，才会被初见之人称呼一句“公子”，也仅仅是初见而已。

负责带队之人，还需前往城主府汇禀，三人便一起上路，想偷懒离开的刘闲，也被张格啸揽住脖子拉走。

“舒淼姐，我听说白队长，是不久前才开始不缺席每一次远猎？”

走在街道上，张格啸好奇问到。

周舒淼点头，“就是从斩杀磨角牛以后，他每次都会进山。”

张格啸若有所思，刘闲却是难得开口，“想太多。”

有此一问，自然是因为，这些时日，哪怕是他们这些刚来此不久的人，也渐渐发现一事。

白怀离的实力，几乎与日俱增。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最有可能的，便是与其不断进山有关。

能让修为精进，谁会不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已经不是周舒淼第一次回答与之有关的问题，甚至她自己也有些好奇，但也没人想过去问白怀离本人。

时机合适，不用问。

张格啸自嘲一笑，就算是想太多，也总比什么都不想来得好，那说不定就是破境灵微之法。

而看上去什么都没想的刘闲，仿佛才是什么都已经想到的那一个。

周舒淼走在两人中间，左右看了一眼，说道：“刚才我听城中居民说起，前往横山城的白怀浪他们，眼下已经返回城内，据闻横山城那边出了一位灵微境强者，若是你们有什么好奇之处，等到汇禀过后，可以去询问一番。”

张格啸微怔，入得灵微境，能做之事更多，自然需要早日问个清楚，脚步不由自主加快些许。

而刘闲却是满脸无所谓，不时落后两人几步，又慢悠悠跟上。

城内热闹非凡，此次远猎人带回来的东西，足够囚珠城月余消耗，若是再有两趟差不多的行程，又是一冬无虞。

可暖风难入寒墙，城内总有一些地方，人心似在世外。

提前离开队伍的白怀离，并未直接返回远猎营，而是穿过街道，走进蜿蜒窄巷，最终停步在一处巷口。

城门处越是喧闹，这些人家小院越是静谧。

有几人不会想要与众人同乐？

除非想要同乐之人已不在。

白怀离手拄长枪，风从背后而来，将衣摆发丝吹向不远处那扇院门，不过是几丈路程，他却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走过去。

不知道院内老人，这些日子，可还安好，饭菜用得是否及时，身子是否硬朗些许。

不自觉拧动插进脚边地面的长枪，胸中如有万斤巨石。

自己才是最没资格想这些事的人！

轻盈脚步声，从巷子另一头传来。

觉察到视线余光的白影有些熟悉，白怀离侧首看去，却还是有些意外。

来人是他的亲弟弟，刚好在他带队离开囚珠城的那天，抵达面原城下的白怀浪。

“大哥，远猎一事，生死有命，你不必这么自责。”

很早以前，他就注意到自己兄长，每次回城，都会在外逗留一段时日，几番打探过后，才知晓此处僻静街巷。

没有远猎人会老死在人族境内，白怀浪心想自己迟早有一日，也会去陪那些倒在山里的兄弟，也就一直没有劝说兄长看开点。

因为白怀离若是倒在他前面，他也不一定能看开。

白怀离拔起长枪，眉眼低垂，从白怀浪身边走过，“你不该来这里。”

这是他自作自受，不该让亲近之人同担，不该靠近自己身边。

白怀浪迈步跟上，两人又像小时候那般，兄在前，弟在后，一起穿过弄巷。

无非是曾经似要高到天上的巷璧，现在只需抬手就能触碰到顶上瓦片，耳中也没了那些不绝于耳的兽吠。

落在后面的白怀浪，突然传音问道：“大哥，你是不是就快破境？”

白怀离的脚步，有一瞬迟滞，却没有回答，依旧自顾自向前走。

可白怀浪第二句传音，让白怀离再不能置若罔闻。

“此次前去横山城，我在灵气术法之外，莫名习得一门术法，好像...可以与虫兽通感，将其操控，大哥...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发现自己有如此古怪的能力之后，白怀浪不敢告诉旁人，毕竟虫兽是人族死敌，这种术法，就像是叛族。

但是在自幼抚养自己长大的兄长这里，他可以敞开心扉，无所不言。

白怀离瞳孔震颤，若只有他一人能用御兽之术，日后那个鬼面人再回囚珠城，也就只会找上自己一人，可若是被其察觉到白怀浪也有相同术法，届时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弟弟。

一瞬间慌了心神的白怀离，沉声道：“先回远猎营！”

身形急切，白怀浪也不敢多问，默默催动秘法跟上。

这一段路程白怀离走得煎熬无比，这件事来得太猝不及防，他原以为白怀浪这辈子都不会和他一样。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这是天地和自己开了一个玩笑吗？

回到住所，确定四下无人，白怀离目光复杂问道：“你是何时发现自己可以御兽，此事还有无旁人知晓？”

白怀浪眼光一亮，自己猜想得果然没错，兄长实力渐强，就是因为这所谓御兽之道。

那自己能否同样凭借此法，修为更进一步？

略一思索，回道：“原来此法名为御兽......就是在横山城这些日子，大战落幕后才察觉到的，若是...斩蛇人梦藏生不是知道说不破，应该再没有其他人知道。”

提及某人名讳，不由自主一顿。

两兄弟都没有坐下，站在枪架边的白怀离，神色一紧，“此事与梦藏生有什么关系？”

白怀浪解释道：“云川的师傅，是灵微境强者。”

人族百年未曾出现灵微境修炼者，他不过活了二十多年，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个境界的玄妙，无法保证对方没有能力察觉到他身上的古怪。

灵微境一语，让白怀离心神近乎失守，转过身背对白怀浪，良久无言。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洞穴之内，被人掐住脖子，钳制在光华流转的薄壁上时，他眼里鬼面人袖袍之外的手掌，完全不似一个苍苍老人那般枯旧。

当时白怀离就曾心生疑惑，如今将两件事在脑海中一过，瞬间便想明白一切。

最好的情形，梦藏生就是鬼面人嘴里那个“先死”之人，两者之间，只是有过修行上感悟交集。

最坏的情形，梦藏生就是鬼面人！

所以苏云川前来退婚，他才会陪同在侧，并对城内之事了如指掌，说不定早就知道自己的意图，就是在等，看自己最后是否会行差踏错。

若真是如此，此人真是好深沉的心机，好令人心寒的手段。

看着兄长垂在身侧的手掌，用力握拳，白怀浪忍不住轻唤一声。

“大哥？”

白怀离紧绷到几乎就要颤抖的身子，尽力放松下来，语气凝重道：“御兽之术，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

他不信梦藏生没有察觉到，只不过是因为白怀浪未曾用此术法，给人族带来危害，才暂且放任不管。

白怀浪心潮起伏，好不容易有了变得更强的道路，能够稍微离那人近一点，说不定在某个女子心里，占据的分量就能更重一些，他不甘于就此放弃。

“为何不能动用？”

语气虽然平淡，相处多年，白怀离依旧听出其中异样。

缓缓转身，看着弟弟的双眼，问道：“你知道生啖肉，饮热血的滋味吗？”

白怀浪双唇微启，此举与虫兽有何区别？

眨眼间他便猜到其中关节，御兽之法，并非单纯是修炼者操控虫兽，也会将虫兽所感，如同灵气御物幻化那般，通通反馈给修炼者。

届时就好像...自己才是虫兽！

长此以往，修炼者心智必然会受影响！

白怀浪突然上前一步，急切问道：“大哥，你这两年性情突然淡漠，就是因为此术法？”

直到现在，眼前之人，虽不似先前冷漠，但是比起多年前的开朗，已经是天差地别。

白怀离的默不作声，已经是对白怀浪此问的作答。

屋内安静许久，白怀浪双肩微垂，低声回道：“我知道了，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催动御兽之术。”

他的脑海中，突然有一个极为可怖的猜想......那两头徘徊城外山林，行踪诡秘的影虎，会不会就是大哥操控？

甚至那个苏云涛和他提起，灵智非凡，设下陷阱伏击队伍的鼠群......

直至推门而出，白怀浪都不敢求证这些事，万一是真，他该如何自处？

这个自幼便行事正直的男子，第一次强迫自己，就卑劣这么一次，不要去细想，为何兄长自那趟进山回来后，总是会去到那处巷口。

只是在最后关头，回想起最初的关心之事，连忙问出打断念头。

“大哥...你的修为？”

兄弟两人，一个站在门外骄阳之下，却觉得有些寒意，一个在烛火微暗的屋内，皱眉不答。

白怀浪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此事我不会外传。”

等到一袭白衣，气质文雅的白怀浪离去，独留屋内的白怀离，看着洒落地面，被门扉阻拦，几乎是潜逃进屋内的光线，再难支撑，跌坐在木椅中。

真是天大的玩笑，拼命求个长生，始终无法破境，等到一心求个力竭身亡，却反而快要破境。

“长生”与“先死”，必须择其一吗？

并非在犹豫是否作答，而是终于压不住心痛，皱起的眉头，在此刻舒展开。

白怀离无声笑起来，却是笑得荒凉，好似独行野原，目之所及，尽是自己亲手垒起的枯坟，埋着最亲近的兄弟，与兄弟家中孱弱双亲。

......

墨雨城内，在那处一线长街白龙伏，本意是来找老店主，多了解胡靡为人的梦藏生，不知怎么地，最后却被老人将话带偏至其他地方。

好在胡靡性情，在先前攀谈中，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跟随而来的苏云川，眸带怒气，好一个本事不高，却有脸目中无人的胡靡！

日日在远猎营与人切磋，将那些远猎人打得遍体鳞伤，却又极少外出护送商队，未免太不知轻重！

你要不是潼歧城主之子，我看谁给你好脸色！

还有城主也是，父不在身边，就该拿出姐姐的架子，好好管束一番才是，怎么反而放任那家伙胡来！？

看来这墨雨城主，也不是什么好人！

女子脸上愤概神色，让梦藏生有些无语，已经不知道提醒过多少次，怎么就是管不住两只眼睛一张嘴呢？

傻徒弟欸，你要是不那么神色明显，老店主估计还能再多说些胡靡的“恶行”，到时候你动手揍他，更不用考虑留手不是？

关于苏云川的身份，城内早已传开，眼下老店主也有些忐忑，故意转移话题，伏在柜面，低声问道：“沈小哥，这些日子，山那边关于文墨这些物什，除了纸之外，还有无什么需要大肆采购的？”

上一次梦藏生走后没多久，这一条街的纸铺，几乎被商人一扫而空，活了这么多年，他还从未听闻，有哪一次翻越屏风山脉的商队，七成货物是白纸空书。

那些日子，听了梦藏生的话，提前囤积更多货物的他，凭借一店盈利，就能抵过好几位老伙伴，虽说最后钱不落自己袋中，可是长脸啊！

梦藏生想了想，回道：“这次恐怕要让老哥哥失望咯，平关城主，想必早有先见，将其余桌上之物也提前采购了吧，我呀...还真想不到什么能让您老再风光一把的货头。”

买纸不买墨，有墨不见砚，砚中墨色浓，桌上不搁笔，这种蠢事，粗中有细的平关城主，还真干不出来。

老店主略有憾色，随即又嘿嘿一笑，够了够了，风头不在多，旁人没有，自己有一个，就能吹完剩下这几个年头。

老人略显浑浊的眼光，落在梦藏生腰间，突然来了兴趣，“沈小哥，你为何总挂着一对锤凿在腰间，莫不是精于雕凿一道？那能不能给我这个老头子，打一个石像？”

已经从老店主口中，问出许多消息，梦藏生也不好只吃不吐，便欣然应下。

“这您老算是找对人了，给我两日，定将石像奉上。”

梦藏生突然凑上前，打趣道：“老哥哥想要哪个岁数的石像？要文质彬彬，还是威武有力，就算是加点兵刃也是可以的。”

老店主皴皱脸皮，居然有些泛红，“不用这么麻烦，就普通...俊朗一点就行。”

话音落下，最后又硬着头皮问道：“真能加点兵刃？刀剑...甚至是长枪都行？”

普通人大多都羡慕、向往远猎人，年少年老并无不同，甚至越往后，心里念头越是深种。

梦藏生会心一笑，最后才提长枪，看来老店主心仪已久，百兵之王，霸气呀！

“老哥哥放心，两日之后，让你眼前一亮！”

说着就上下细细查看老人，虽然要做个丰神俊朗，但是也得讲个神似才好。

老人会意绕出柜台，神色腼腆，却尽力挺直腰杆，好似回到年轻时分，手执长枪，镇守城墙的日子。

苏云川当下不太理解这种有些...幼稚的举动，只是默默站在一旁，平复因为胡靡而不快的心绪。

偏偏这个时候，一道令她心生厌恶的话语，从纸铺外传来。

“生而命定，妄图扭改不过是痴人说梦，真是可悲。”

虽然都是启灵境，但是实力不一定相同，就好像你老张去和许晴源打一架，不过是讨打而已，还是省省力气为好。

等到张格啸有条不紊，将各种擒获、草药、食物分配让远猎人们送往不同库房后，不少人也对他投来佩服目光。

张格啸哈哈一笑，拍了拍好友肩膀，给了个眼神，主动迎上去。

“白队长若是有事要办，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便是。”

并没有因为巨兽出没，而受影响太多的囚珠城，今日人头攒动，许多居民都聚集至面山城门处。

白怀离不多客套，只是持枪抱拳道谢一句，就转身离开。

对于白怀离，张格啸是打从心底敬佩，刚回城又出城，哪怕是他也做不到，没这本事，也真没有这心气。

刘闲一看好友，还盯着人家背影，就猜到其在想什么，只不过懒得开口劝说。

已至秋日，再过不久便是寒冬，城内食粮充足一分，人心便安稳一分。

对连番幸劳的白怀离，居民心里都怀着感激，听到开路探哨先行返回城中，立刻蜂拥前来夹道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