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远猎人最大的帮助，无非是助其提升实力，灵压落在姚清鸢身上，才会额外“照顾”。

而且灵气五行衍化，最不擅长厮杀的，注定非木法莫属，姚清鸢则是除了丹师白九月之外，唯一一个亲近木法的修炼者。

也因此这几栋屋子，又冷冷清清半年之久。

直到这几日，其中一间屋子，突然有人进进出出，才添了些人味。

去年冬日，横山城的远猎人，几乎日日挤在这几栋房屋内，直到开春之后，营内深处的住所，那些空旷蒙尘的床榻，才在打扫干净后，重新铺上床褥。

可不是因为女子大嘴巴，忍不住将这件“好事”转告给更多人知道，令梦藏生心生不喜，而是梦藏生听过她的故事之后，想要帮她一把。

不止陆晚和孙小桃在其中，更有一堆大老爷们，怎么可能是苟且之事？

就是为何人人精神饱满进去，出来之时却虚脱无力，这一变化让众人不解，明明屋内也没有任何打斗之声传出。

此事有些玄妙，就好像并非修炼者随意抉择，而是五行之力，反过来选择修炼者。

屋外没人，还让握着一堆石子的孙小桃，颇为遗憾，原来“敲人脑袋”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

梦藏生不知道从何处搞来一架摇椅，落座在一堆盘坐的男男女女中间，轻轻摇晃，碾动地面的响声，是一种极有节奏的惬意之感，与之鲜明对比，则是几乎所有人都闭目皱眉冒汗，似在承受巨大压迫，又以姚清鸢神色最为痛苦。

猜想其中或许又是涉及天人感应，梦藏生也询问过女子，在尝试五行衍化之时，心中最大的念头是什么。

而姚清鸢的回答，哪怕是梦藏生，也不禁久久无言。

木法一道，听上去就对万木生产，有积极作用，若是能够像浮空镜上那般耕种，她就可以有满园蔬果，再也不用担心台上空荡，灶中无火，四邻空腹。

也有人好奇，想扒窗偷看，可往往没至近前，就会有一颗石子，穿纱而出，打在额头，这般重复几次后，就没人再胆敢窥视。

梦藏生满脸古怪，蹲在一个汉子身前，伸手拍打在其脸上，“喂，你们这喘息声正经点，若是让外面的人误会，今儿个我就把你们全吊在这间屋子里！”

灵压能够抹除灵识画面，横山城主若是察觉远猎营内的异样，必定会赶来查看，虽然对方不可能误会什么，但是自己还是得装一下，毕竟这些事，在那本篡改过的柏翁转述之中，并未提及。

被拍脸的汉子，弱弱地回了一句知道了，艰难爬起，与一堆人相互搀扶，颤颤巍巍朝房门走去。

眼下他们最想做的事，就是大快朵颐一番。

对平关城主和苏云川，梦藏生无需掩藏什么，所以可以一直释放灵压，帮助两人修炼，但是对其他人，还是要讲个合理，顶多一个时辰足够，无非是灵压强度更甚。

陆晚在一旁，扶起满头大汗的姚清鸢，细心帮其擦拭汗水。

姚清鸢就靠在陆晚肩头，宛如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梦藏生见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连我都没有过这种待遇，看来明日还得再斟酌一番，到底是加强灵压，还是减弱些。

孙小桃将手里石子，在地上垒了个小石包，眼下将其推倒铺开，小跑至梦藏生身边，不解问道：“师傅，灵压修炼，对启灵境应该也有用吧，为何不让我和陆晚姐姐一起修炼？”

这个问题，她已经憋了好几天，直到今日才开口问出，是因为梦藏生再过两日，就要再度离开横山城，而到时候，远猎营也会恢复远猎一事。

梦藏生看着正在照顾姚清鸢的陆晚，想了想之后回道：“还记得我曾经说过，启灵破境灵微，极有可能涉及心念拷问吗？”

孙小桃怔怔点头，此次前往落日森林，在那座形似木椅，顶凿浅湖的山峰上，当时她听闻横山城主破境，可能是与梦藏生交手有关，曾经想过，要不要全力出手，与自己师傅切磋一次，当时梦藏生就是以此说辞拒绝。

梦藏生又问了一句，“柏翁前辈所写的记述，曾经提及，他是在某次碰上山级巨兽争斗，心有所感才破境灵微，而那个时候，离他成功启灵，或者说从凡境成为破凡启灵，才不过四年光阴，你就不觉得其中有什么奇怪之处？”

诺大房屋之内，只剩四人，想到横山城主，迟早会将柏翁的修炼秘辛告知破凡境之上的修炼者，梦藏生也无需瞒着姚清鸢。

至于他为何如此笃定横山城主会如他所想般作为，当然是因为，横山城主必定会告诉师以风，却又不能失了公允，顺势将其告诉其他人。

人无完人，大概横山城主，心上人便是心上漏缺。

至于凡境，则暂时不适合接触太多与灵气有关的秘辛，徒增烦恼、自卑罢了。

听见询问，孙小桃一脸尴尬，她当时看的，都是那些字里行间就能察觉到恢宏大气的事迹，具体细节，还真没有留心太多。

梦藏生咂舌，孙小桃便悄然退出去一步。

按照经验来看，恐怕眨眼间就是一记黑手，得防着点。

不过梦藏生在意的显然另有其事，某个有些呆头呆脑的姑娘，已经鸠占鹊巢，霸占了摇椅，偏偏他还不好赶，因为是自家媳妇扶着对方坐下的。

陆晚替昏睡的姚清鸢收拾好，这才朝着师徒二人走来，“柏翁前辈，四年之内破境灵微，而城主却耗费近十年，你的意思是说，修炼者至启灵之后，寻常修炼的意义，已经对破境不重要？”

梦藏生笑着点头，“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

孙小桃又默默上前一步，仰头疑惑道：“可是同为启灵，师姐姐，还有许晴源，王子安他们的实力，就会比我和陆晚姐姐，周长开几人强许多，应该还是和修炼有关的吧。”

梦藏生没有反驳，“我的意思，是修炼对破境不重要，又没说修炼对实力不重要。”

人皆有私心，他就是单纯不想看着陆晚疲累，这谁管得了。

短暂沉默过后，抢在孙小桃又要问，为什么不让她也在灵压内修炼之前，梦藏生继续说道：“你们两人都有逆鳞饰品，是否在灵压内修炼，相差不大。”

这话让孙小桃一乐，她不仅有，还有好几件呢，哪儿像姚清鸢她们几人一样，一件挂坠，得轮换着佩戴。

梦藏生与陆晚相视一笑，确实好哄。

男子又说道：“柏翁前辈，与城主两人，都可以称得上惊才艳绝之辈，从两者破境光阴，相差数年来看，或许破境灵微，真的与修为水涨船高关系不大，而且有一件怪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过，就是启灵境修炼者，貌似从未听闻，谁曾触碰到瓶颈。”

陆晚眸光一亮，“城主曾是横山城修为第一人，却从没听他提及自己修为触碰瓶颈，若不是后来因为灵气衍化，我们也不会得知他已经破境。”

强如横山城主，都没有破境之感，那实力稍弱的其他人，自然也不可能有，陆晚此话，就是对梦藏生的猜测，做出的最好佐证。

梦藏生沉吟片刻，有些犹豫是否要说出关于破境灵微的猜想。

人族七千年，身怀大智慧的人，出现过不少，说不定早就有人堪破其中奥秘，只是有所深意，觉得不说出，会比昭告天下，更有利于人族修炼之道，他担心自己多言，反而会让陆晚与孙小桃，自此断了修炼后路。

但是心里也有不一样的担忧，那便是，他或许真的有可能，是人族七千多年来，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从来没有正儿八经修炼过的他，反而是那个破局关键。

察觉到梦藏生的走神，尚未掌握灵气传音的陆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既然没有触感，此法唤回心神最为合适。

梦藏生抬头，歉意一笑，陆晚关切说道：“不必勉强自己想太多。”

梦藏生点头，此次前去中庭，又多了一件非问不可的事，若是长老们不愿回答，连韩老也不解惑，那就只能偷偷摸摸溜进记年阁，好好翻一翻古籍文献。

一想到等在不久将来的，可能是浩渺书山，梦藏生就觉得有些头疼。

只是看了一城历史，便被血腥气笼罩数日，心安不得，若是一口气看完整个人族古史，只怕自己精神会崩溃。

夹在中间的孙小桃，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正巧此时摇椅之内有动静，痴痴梦呓的姚清鸢，已经被陆晚擦干净的脸上，又有新水......是嘴角留下的口水。

双手乱晃，带着摇椅一同前仰后合，嘴里有断续话语。

“饿...吃的...肉...香...好饿......”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声，让三人忍俊不禁，孙小桃觉得自己，反正不太能听懂陆晚与梦藏生在说什么，还不如跑个腿，去帮姚清鸢拿点吃的。

“师傅，你累了这么久，要不要吃点什么，我顺带去帮你取来？”

这里有四个人，那蛇肉就能多拿一些，反正师傅也不用吃，到时候自己不就能独占两份？

并非她像姚清鸢般贪吃，实在是蛇肉的滋味太诱人。

察觉到她古灵精怪眼神中，透露出的渴望，梦藏生笑道：“就取三人份的口粮便行，铺张浪费，不可取。”

可没有第二条覆地蟒给人族霍霍，眼下能省一点是一点，休想“贪污”。

兴致高昂的孙小桃，顿时怏了些，哦了一声就朝外面走去。

面带笑意的陆晚，心想自己今日前来，没有修炼，气血没有损耗，不如就将自己那一份，分给两人好了。

梦藏生却是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这样下去，会把她宠坏的，我离开这些时日，你得凶一些才好。”

陆晚与他对视，回道：“放心吧，小桃知道分寸，不会多言的。”

山中很多事，是不能外传的，远猎营内，师以风已经说过，因为王子安和卓秃子尚未苏醒，眼下出城巡猎的队伍，人手需要有些变动，孙小桃和朱石二会暂时与她一起进山。

这当然是梦藏生暗中授意，以此来让陆晚时时刻刻给自己大徒弟嘴上把门。

就在陆晚，有些羞于门外之人，看见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之时，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骂声。

来自刚刚离开房屋的孙小桃。

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走出房门查看。

离着有些距离，操场一边，孙小桃正指着一个高出她三个头的壮汉，满脸愤道：“严莫肃，你居然敢说我师妹坏话，还敢带着其他人一起说，我早就想揍你一顿了！今日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在苏云川之前，孙小桃才是那个，真正被横山城主从城墙上抓回的人，那些讥讽苏云川的话语，在她听来，一样刺耳。

什么叫做有心无力？骂谁有心无力！？

走出房门的梦藏生，有些无奈，大徒弟这话，太像个恶人。

一阵疾风暴起，孙小桃的身形，便已经消失在原地，梦藏生本想阻止，最后按兵不动，因为孙小桃的动作，在他看来，其实很慢。

一只拳头，砸到严莫肃左脸之前，收力数分，最后男子只是脚步踉跄后退，却没有倒下。

孙小桃皱眉，“为什么不躲！？”

严莫肃站直身躯，抱拳回道：“是我失言在先，小桃姑娘想要出气也属正常。”

已经红肿的脸颊，嘴角渗血，连话语也有些走调。

孙小桃一时气结，只觉得打也不是，不打又气难消，深呼吸几次之后，重重一哼。

不想再废话，就要离开，却觉得胃口不像先前那般好。

走出去两步之后，身后却传来询问话语，“敢问小桃姑娘，斩蛇人是否在帮人修炼？”

这话一出口，梦藏生就眯起双眼。

孙小桃本就心情不好，回头骂了一句，“要你管！”

看见不远处的梦藏生，却是突然脸色一变，有些窘迫。

梦藏生脸上带笑，一步步走向严莫肃，“既然你今日来此，是为了找我，想必又有什么高见，我倒是好奇，你又会说出些什么有趣的话。”

挥挥手，示意孙小桃尽管离开就是。

小姑娘如释重负，看来刚才那一拳，师傅应该也想过，就是害怕一拳把人打死。

小跑离开，却又偷偷绕回来，悄无声息躲在一处屋顶偷听，对于爬墙一事，确实轻车熟路。

这次前来，严莫肃是孤身一人，汉子抱拳，向梦藏生行了一礼。

梦藏生却是侧开一步，既然又是别有用心前来，这一礼也并非出自真心实意，受了才恶心人。

“有话直说，我没那么多闲工夫教你如何做人做事。”

垂首视地的严莫肃，放开双拳，抹掉嘴角血迹，任由血从手背滑落地面。

“敢问斩蛇人，既然有助人修炼之法，为何藏掖，不公之于众？”

梦藏生挑眉，忍不住嗤笑，“这么多天，就想出来这么一件事？”

见严莫肃不为所动，梦藏生不屑道：“你为何不问问我，明明修为高绝，却不愿留在边境，守卫人族，就连在远猎营内，也只是一个不伦不类‘文职’？为何不问问我，为何只将挂坠交给宇文灷，却不像塑晶箭头那般，交给远猎营，帮所有人修炼？”

淡蓝身影，如云雾消散，眨眼间又出现在严莫肃身前，一手挥留残影。

汉子只觉眼前一花，便已经重重砸到地面，一侧脸颊沾满尘土。

周遭那些察觉严莫肃此行，另有所图的人，都不禁在心里直呼痛快，房檐上的孙小桃，更是用力挥了一下拳。

梦藏生看着有些呆滞的严莫肃，前几日就不想和对方讲道理，今日就更不想了，只是左脸肿不好看，还是两边脸都肿起来，对称些会比较好看。

严莫肃翻身躺在地面，怒视着梦藏生，“我只是想问清楚此事。”

说话更加不顺畅，几近模糊不清。

心情舒畅许多的梦藏生，左手在胸前，五指张开又握紧，有些遗憾，要是有触感，刚才那一拳更爽。

居高临下，淡漠道：“我记起一事，前几日你的兄弟好友们都倒下了，你却安然无恙，未免他们对你心生不满，我觉得还是一视同仁比较好，不然到时候，只怕冒出些说你见死不救的话语。”

根本不理睬严莫肃的话，甚至返身，朝着这几日帮助姚清鸢等人灵压修炼的房屋走去。

“你明明可以帮助所有人变强，为何这般自私！”

伏在地面的严莫肃，怒吼出声，话语清晰响彻操场四周。

独留背影的梦藏生，脚下一顿，再次像看个傻子那样，回头看着地上之人。

难不成这个人，是个追求公平到脑子有问题的家伙？

怒火蔓延在附近每个人的眼中，陆晚也是神色冰寒，一步步朝着严莫肃走去，严莫肃却满眼通红，目光死死盯住梦藏生面庞。

梦藏生拉住了走过身侧的陆晚，传音说了一句话，女子愠怒顿时消减很多。

他转身笑道：“明明是知晓我在帮人修炼的你们，不愿主动来找我，你却反咬一口，说我待人不公，真是今日听见最有意思的话。”

此话不曾让人觉得有丝毫愤怒在其中，那股嘲笑意味，却浓得占满耳室。

“让所有人都变强的办法，自然有，我曾经给了横山城远猎营一柄塑晶唐刀，既然你这么追求公平，那就找个时机，向城主请命，将其击碎分割成数百碎片，一人一片好了，哦......或许这样还不算最好，得分成上千碎片，这样人族大地，但凡是修炼者都能有一片，我提前替所有人，向你的大公无私表示赞赏。”

说完之后，拉着有些晃神的陆晚，回了屋内。

独留下满场目瞪口呆的远猎人，以及心中五味杂陈的严莫肃。

什么叫身娇体柔易推倒，分明是对手太强。

一群人脱力，横侧躺在地上，毫不在意弄脏衣物，重重喘着粗气。

看着姚清鸢纯粹清澈的双眼，梦藏生很是佩服，好一个桃李饱人间。

察觉到许多人的身子开始颤抖，梦藏生从摇椅中起身，撤去灵压。

远猎营操场一旁，有几栋空旷房屋，是为了平日切磋，伤筋动骨之人，有个调息恢复的地方所建，不至于让他们在暴雨恶劣天气里，伤上加伤。

“今日差不多了，再继续修炼下去，只怕要给人将你们抬回住所，也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身娇体柔易推倒。”

在场不仅有女子，亦有男子，云子在听见这话之后，胸中憋闷不已。

他一直盼着，能够找个机会，纠结几十号人，用囚珠城远猎人说的网阵，再和梦藏生干一架，却没想到，灵压之内，连一根手指动弹都极为费力。

哪怕远猎人再不拘于男女之别，梦藏生也不会前往女子居所，如今的他，不想传出去一点风言风语。

在最初用灵压帮姚清鸢等人修炼，惹得好些不知真相的人，将视线投向那紧闭屋门之后，仅仅隔了一日，还不等花心一说传开，屋内之人，便多了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