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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又见赤墨旗

  • 作者:至毒霸王鸽
  • 类型:仙侠
  • 更新:2022-03-06 15:43:10
  • 字数:12694字

只怕自己死去,身后之人伤痛难消。

看着李书亭眼神变得黯淡,梦藏生知道自己赌对了。

霞色弥漫的宫墙之内,是整个人族修炼者最多的地方,最少之时是数百人,最多之时可以破千。明明身处腹地,却又是规模最大的“远猎营”。

如此多的修炼者,自然不可能全都来自山脚处的城池,而是镜缘山脉两侧,须梭平原和浮空镜上的城池,只要有少年显露修炼资质,大多会被送往薪山。

从下往上,连接山脚与山腰的,是一条笔直长阶,又好似束腰之后,垂落身前的盈余缎带,而那道横贯山腰,红白相间的宫墙,便是腰带本身。

人族数千年,倒在虫兽口中的修炼者,数不胜数,他们从来不是孤身一人活在世间,亦有亲人好友,在身死之前,就不会心怀惦念吗?

等到数年之后,李书亭下山,回到乡城,却听说夫妻于平原上身死,只留下了一个年幼女儿独活,孤苦伶仃。

看见那张有些的憔悴面容,李书亭便找到朔峰城主,脱离了远猎营,成为独行猎人,自此守在少女身边。

“李兄,不管你是因为年岁差距也好,又或者不愿满湫姑娘,因为你尚未发生的变故心伤也好,有一件事始终已成定局,连你都无法更改。”

脑海中蓦然浮现过去种种场景,手持长剑的男子,一时间心弦颤动极大。

梦藏生所说的“怕死”,并非是贬义。

梦藏生才不信眼前之人,真会提剑砍自己,再者说,就算站着不动,让对方往自己脖子上来个百十下,也不一定会受伤,胆子就大了起来,打算直言不讳。

“满湫姑娘因你安生,对你情根深种,你若不愿娶她,她无论如何都会伤心,到头来,害了她的竟然是你自己,你良心何安?”

李书亭手中之剑,慢慢落下,触碰地面发出两声紧促磕响。

本是想报答恩情,却不想日久生情,察觉之时已经无法自拔。

“李书亭,你听好了!若是你回绝满湫姑娘的心意,她必然会伤心难过,就算最终会释怀,这件事已然不变,心里始终会有一根刺!可若是你们二人成婚,她的喜乐安康,便有机会从大婚之日开始,一直顺遂至你们百年之后,此事无非是艰难了一些,你好歹也是个修炼者,连这都做不到吗?说你是李石头,你就真把自己当石头啦!?”

越说越来气,梦藏生取下腰间锤凿,凌空比划起来。

“你这脑子里面装的都是什么,我真想凿开看看,顺便给你开开窍!”

李书亭浑身紧绷,“可......”

梦藏生真想一凿子拍在他那张英俊面庞上,“可什么?此处城池有人闲言碎语,你便带着她去其它城池,说不定到时候旁人见满湫姑娘腿有残疾,你却依然在一旁不离不弃,还会反过来称赞你们情真意切呢!”

按照常理来说,李书亭害怕有朝一日,与虫兽厮杀会丢了性命,独留对方一人再度感受那种失去至亲的痛楚,不敢表露心意也就罢了。

可是满湫毫不在意旁人目光,几乎日日前往李书亭住所,必然也不会在意那些流言蜚语,那又为何不敢吐露心声?

思前想后,梦藏生觉得最有可能的点,就在于女子心里有卑怯。

毕竟初见之时,对方就下意识捏住裙摆。

只是眼下,明明是一件坏事,却被他说得像是好事,让本就寡言少语的李书亭,变作了真正的哑口无言。

本是想质问眼前之人,为何会反过来被人劝说?

梦藏生继续说道:“这些日子,每次满湫姑娘来你这边,都会与我问些山对面的故事,像她这般的人,我可碰见过不少,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懂,还不是想亲自去看一看,若是朔峰城真容不下她,你们两人远走边境又如何,去到一个无人认识之地,既能清闲度日,又能遂了她的愿,一举两得。”

说到这里,除了自己的二徒弟,只能固守一城的平关城主,以及在一年之内,去了五六座城池,大饱眼福的三徒弟苏云川之外,梦藏生又蓦然想起一人。

他曾经答应陆晚,要去中庭,带回一树熳花。

惦念远方物什,心又何尝不在远方。

梦藏生收敛心神,不明白为何这两日,总是会想起陆晚。

稍稍定神之后,还是侃侃而谈,“若是到时候有人追问你们的来历,你大可以说是帮满湫姑娘求药,反正离着落日森林越近,药材越多,没人会怀疑的。”

为了撮合李书亭和满湫两人,他已经不惜教人如何撒谎......

李书亭被这一番话念叨得有些心烦意乱。

明明对方的话,听起来很古怪,他却想不到反驳话语。

又或者,本就不愿反驳。

“够了!”

语气极重,打断了梦藏生的话。

李书亭将长剑抽出地面,随手一挥,剑刃一线走过身后两扇木门之间的缝隙,门扉豁然洞开,之后便将兵刃搁置在桌子上,侧身走到一旁坐下,将杯中酒水饮尽后,倒扣在桌面。

送客之意,不言而喻。

梦藏生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这又不像白怀离那一次,可以以力压人,而是只能靠本人想通,便不再多劝,只在最后想起一句古人言。

“李书亭,满湫是个好姑娘,不该被辜负,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说罢便一路穿过院中,难得正正经经走了一次大门。

直到听见木门两次启合,屋内之人,那挺直的肩背,微微颓丧。

梦藏生于湖边小路上戴好斗笠,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没有巧合之事发生,这才缓缓沿水而走。

这些日子,在打听满湫的身世,以及李书亭的过往之时,他总觉得有些古怪之处,可无论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虽说来到此处人间之后,古怪身躯给自己带来了不少便利,但那些都只是心外万事。心中万事,却依旧和过去没有什么区别,还是个普通人罢了。

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将一切都了如指掌。

没来由有些心累,梦藏生便矗立湖边,轻轻踢动脚下碎石,一颗又一颗噗通入水。

年少时分,走在河堤之上,便会做此事。其实没有什么意义,硬要说的话,意义大概在于放空心绪,就和晚间躺于桥面,直视星辰璀璨,又或者坐在树上,看红日完全落下一般。

静静站在湖边,看了许久浅纹荡清波之后,梦藏生转身走入曲折巷中。

在朔峰城逗留得够久了,也是时候启程赶往潼岐城。

他倒要看看,一个连自己儿子都管不好的城主,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可以试试。

梦藏生嘴角勾起,微微抬头,占据大半视野的,是一处高耸孤石山峰。

不如明早去跳个崖?

只是事情永远出人意料,当梦藏生打算今日就将马匹带出城外之时,又被人缠住了。

背负双剑,戴着黑色面具的金兰,双手环抱胸前,眼神戏谑。

梦藏生无奈扶额,“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真实身份暴露出去?”

面对这种威胁,金兰眼神一变,再次感受到了眼前之人的无耻。

不过他这次是有备而来,不慌不忙说道:“你曾说你是来自横山城,从这里去潼岐城的路你可认得?我好心好意来帮你带路,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露出这种神色。”

梦藏生呵呵一笑,“我谢谢你!”

他又不是傻子,从墨雨城赶往朔峰城,一路所见全是平原,又不知此处有一座如此独特的山峰,担心迷路浪费光阴,自然想要找个带路之人,可是这一趟去潼岐城,只要跑到镜缘山脉脚下不就行了,顺着大山边缘走,还怕寻不到城池所在?

金兰好像没听出其话里的无奈,双眼微眯,语气轻快,“不必客气。”

梦藏生已然认定跳崖一事行不通,也就不急着带走马匹,空手而来,空手而回。

金兰跟在他身边,开口说道:“我已经请求城主给我一匹马,所以你若是离开,告知我一声便可。”

既然已经见识过对方两骑横穿平原,那就不必担心之后路程会出意外。

走在街道之上,梦藏生却是停下脚步,侧首看来,“你是如何得知我即将启程,还有...你不是喜欢满湫姑娘,舍得离去?”

这一次可没有熟悉城内四处的李书亭带路,金兰却径直找来,有些古怪,总不能朔峰城主还能答应对方,暗中派出个尾巴跟着自己吧。

金兰面具之下传出冷笑,“先前为了寻到你,让城主帮忙盯住了你的动向,至于满湫姑娘,我若是日日在她眼中来去,势必会让人心烦,心生不务正业之感,不如隔三岔五出现,说不定满湫姑娘还会惦念我几分。”

梦藏生一拍额头,虽说眼前这个比自己还矮了不少的家伙,为了两座城池的远猎营人心稳定,做出了不小的牺牲,也不至于让那个柔弱又粗犷的城主,这般迁就吧。

见其沉默不语,金兰想起一事,“沈藏梦,你说你来须梭平原,是为了寻药,这几日又为何不见你去医药阁?”

梦藏生被手挡住的眉头,顿时一跳,这些天忙着帮人谈情说爱,把这事给忘了,真是百密一疏。

顺势伸手压了压斗笠边缘,实则是在思索对策的他,急中生智。

既然是整座落角平原都寻不到的药材,那就必然不能如此简单,反正自己也从白九月那边翻看遍了医书,随便编撰两种药材,应该也不会被人拆穿。

已有对策,便故作惆怅,缓缓说道:“我在寻两味药,绝情花、断肠草,你可曾听过?”

他在酒楼之内的一番话,明显是与大部分人都不同,要撮合李书亭与满湫,这对外人看来不太合适的璧人,那很多人便会猜测其中缘由。

既是与李书亭年岁相仿,又同是独行猎人,会不会过去也经历过相差不多之事,才能说出那番发自肺腑的话。

如今说出这两种药草,自然会让听闻之人,更加往这方面想,简直是再契合人设不过。

得到答案的金兰,眉头一皱,“我从未听闻过这两种药,只是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药,你寻它们做什么?”

梦藏生淡淡一笑,向前走去。

“绝情花作美人钗,断肠草是金步摇。荒烟蔓草十六载,手植心坟故人来。”

于人声喧闹处,枯蓑一笠的背影,却显得有些萧索。

驻足原地的金兰,反复默念这几句话,从十六载、心坟之间,读懂了某些故事,犹豫许久,终是没有再跟上去。

有些听见这番话的路人,将四句话传开之后,再度引得城内居民唏嘘不已。

果然是有故事之人。

有所耳闻的李书亭,端坐桌前,铺开笔墨,书写不停,却又在某些时刻微微停顿,仿佛在思考如何落笔。

之后两骑出城,向着朔峰城而去,一日光阴转眼而过,马背上的梦藏生,都没怎么主动开口。

实在受不了这种诡异气氛的金兰,突然觉得,好像之前那个能言会道,就是满嘴不着调的“沈藏梦”,比起当下来说更令人习惯,便忍不住打破僵局。

“沈藏梦,这几日我们如何度过,全交给你抉择,我不会拖你后退的。”

他本想说的是,到了朔峰城,或是去往中庭,可以找人帮忙寻找两味药材,但是一想到对方正是因此勾起伤心往事,便随便找了个话头。

正在洋洋得意,昨日那几句打油诗,真是神来之笔的梦藏生,还在认真思量,要不要找个时机,抄录下来回味,免得遗忘。

神情严肃的他,就听身边人与自己搭话。

被打断后,不耐烦回了一句,“知道了。”

金兰有些气闷,看来那件不为人知的事,在对方心里分量极重。

梦藏生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见昏黄已至,就立马停住,翻身落地准备开始挖坑。

随手丢给同样下马的金兰一个瓶子,金兰接过之后,才想起来是何物,忍住将其丢掉的冲动,心想自己已经说过全交给对方抉择,便走到不远处,满脸嫌弃打开瓶塞,铺洒所谓的巨兽“尿液”。

等他走完一圈回来,平原上已经没有了梦藏生的身影。

跳入坑内,金兰咂舌,“你这动作,可真够快的。”

蹲在地上的梦藏生,往干草堆上倾倒燃火脂,再以锤凿相磨,拉出点点火星,周边的暗沉霎时间便被驱散。

修炼者体魄异于常人,对于寒暑感知并不是很明显,所以点燃火堆只是为了照明。

“是你动作太慢。”

之后金兰丢回小瓶,梦藏生收好以后说道:“前半夜你盯着,后半夜我来。”

金兰点头答应,取下背上双剑,从附近收割了一大堆细草,铺在地面,反正身上有蓑衣,便直接靠在了土璧上。

梦藏生随意看了一眼,假装闭目养神。

两人又陷入了互不交谈的境地。

像这样走走停停,两日之后,路过一片湖泊,又重回嘴碎不停的梦藏生,打算下水洗一洗。

“金兰,你要不要也洗漱一番?”

“等到了潼岐城再做此事也可以。”

“嘿,要不是你有喉结,我都要以为你是个女人了,一起洗个澡,不知道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该不是不会水吧?”

“你少在那边胡说八道,我是从临海的岸上城来的中庭,自小生长在海边之人,怎么可能不会水!”

“你在中庭这么多年,变成旱鸭子也实属正常,你敢保证你还记得在水里怎么划拉手脚?”

说着梦藏生就要去扒金兰的衣物,后者便不停闪躲,恼怒不已。

心想前两日,自己会觉得眼前之人还是健谈些比较好,简直就是脑子有病,还是无可救药的那种。

就在金兰招架不住,身上只剩一件单衣,被梦藏生以一个霸王举鼎的姿势,大笑着准备将其丢入湖里之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梦藏生好似没听见头顶之人的怒骂,定睛看去,顿时双眼瞪大。

一样是两骑,比起他们二人,却是人困马乏,神色倦怠清晰可见,却依旧浑身紧绷,丝毫不敢放松。

看清来人之后,金兰也不再破口大骂,而是神色震惊无比。

那两人身后,有一面赤墨相间的旗帜,所代表的意义,是边境发生重大变故,诸如碎日之夜后,数座城池遭遇山潮,才会出现在人族大地上。

那两人也看见了水边的梦藏生以及金兰,稍稍改换方向,径直而来。

急停在两人身前,骑在马上,语气有些虚弱,“两位兄弟,能否借用你们的坐骑一用?”

梦藏生早已放下金兰,点头同意。

面色憔悴的两人,顿时露出感激神色,抱拳道谢过后,毫不拖泥带水,交换马匹。

他们一开始并未下马,就是心想一旦对方不同意,转身便走,就无需耗费更多光阴。

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的梦藏生,忍不住问了一句,“敢问两位,是哪座城池出现山潮,如今情形如何?”

山潮一事,关乎整个人族,无需隐瞒,不然中庭也不会以赤墨旗传递消息,为的就是一路通行无阻。

其中一人回道:“不是山潮,是横山城外出现巨兽,已有人伤亡,据说巨兽实力太强,比之山潮还要凶猛,更多的我也不清楚,兄弟,就此别过!”

他们本就是负责送信,至多被告知大体情形,具体细节都在信里。

两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梦藏生立刻穿戴整齐,“金兰,此处离朔峰城只有一日路程,你远远跟在他们身后,必定能够安稳抵达。”

说罢也是翻身上马,头也不回,沿着来时之路离去。

哪怕身后之人大声劝阻,也毫不停留。

金兰心想对方曾说过,自己是来自横山城,必然极其心忧乡城,急切离去也情有可原,于是翻身上马,追着赤墨旗而去。

他可不想再独自被狼群追赶。

梦藏生一直到消失在金兰的视野之内,于疾驰中舍弃马匹,飞身落地。

一步踏碎脚下泥土,轰鸣声惊得骏马恐慌停下,人影如惊雷一般远遁。

就在梦藏生离去后不久,一道人影,驻足在那处脚印旁低头细细凝视。

良久过后,不急不缓离开,所走方向,正是朔峰城。

李书亭垂眸不语。

梦藏生顿时火冒三丈,得,看来想过,就是从来不往好的地方去想。

察觉到自己失态,他反手直接将长剑钉入地面,连方石都被贯穿。

用力握住剑柄,沉重开口说道:“一时...好过一世!”

人族中庭,是沿着山势建造的繁盛城池,从薪山脚下,如同女子裙摆扫地般铺开无数房屋,错落有致点缀。

梦藏生猛然起身,没想到眼前这家伙,这么死脑筋。

明明是自己先招惹佳人,最后却打算抛下情缘,这可忍不了!

“啊呸!来年的事谁能知道!你就没有想过,满湫姑娘与你成婚后会如何?”

只是薪山虽有地火辅助修炼,却依然有承受限度,所以来自朔峰城的李书亭,才会迟了些年岁上山。

在那之前,一直是一对远猎人夫妻,负责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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