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这种神异之事后，石贵盘才明白，为何苏云涛能够短时间内，实力飞速进涨，还大骂梦藏生不讲义气，现在看见对方的笑脸，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

倒是王陵和周舒淼，始终面带浅笑，文静站立一旁。

听闻数年没有开启的水闸，为其破例收上了城头，此事真假，看着那艘船的临岸处，站在人群里的城主就知道了。

不过城主为何会对一个陌生之人，如此礼敬？

造型古怪，就像有人将房屋，建造在水面上一样。

而苏云涛，主动提出将灵气衍化交给其他人，梦藏生也就欣然同意了，还特意强调了，是横山城宇文灷想出来的。

囚珠城主笑道：“如此，有劳沈兄了。”

他的年龄，比起梦藏生要小了些许，叫一声沈兄，也说得过去。

后者心里怎么想的，梦藏生不知道，但是他总感觉老王的笑，有些意味深长。

什么火锅，烧烤一类的工具，统统留给了石贵盘，说不定下次再来，城内处处闻香。

清晨的比试过后，稍微刺激到了此城的远猎人们，现在都跟疯了一样炼体。

全场大概只有赵兴，最为真情实意，是来欢送某人。

因为在这一路上，他问出了一些对于炼器，大有裨益的事。

按照梦藏生所编，之前他无法炼制蛇鳞，除了太过坚硬，最为重要的原因，是材料疏密问题。

梦藏生笑着向其他人挥挥手，这一去，很久之内，都不会再来了。

梦藏生哈哈一笑，微微提脚，落下之后，船身一荡，将系在岸边的绳索震脱。

提身从船首飞落在船尾，撑篙入水，在众人的目光里，缓缓随水而去。

小屋木檐轻摇笼，清水粼光慢逸风。

一袭黑衣，身边站着一个背剑女子，面带笑容，挥手作别，两人就这么穿过城池，离开城墙水门，消失在平原之上。

目送他们远去，石贵盘突然叹气，“唉，若是我日后也能如此走一遭，怕是比所有美酒加起来，都要醉人几分了。”

在场之人，都暗暗认同。

王陵突然笑道：“或许呢，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谁能先知后事？”

石贵盘转忧为喜，“老王啊，还是你会做人，知道说好话，老沈那家伙，就是空有一把子蛮力。”

话里有小小怨气，大概是对之前败在对方手下有些不服。

只会在自己小妹那边察言观色的苏云涛，开口说道：“既然沈前辈他们走了，那我也去商队那边了。”

本来他打算回到囚珠，就立刻起身前往谈河，只是梦藏生来得太快，外加白蛇剑的事情，就耽搁了下来。

眼下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了，那他自然是归心似箭。

石贵盘一瞪眼，“得，又是个没眼力见的，滚滚滚，回谈河陪苏丫头去吧。”

苏云涛也不恼，朝几人抱拳之后，转身离去的步子，迈得有些急促。

众人就此散去，赵兴抱着几把刀剑，满脸欣喜回了炼师营。

周舒淼和石贵盘返回了远猎营，而王陵随着囚珠城主去了城主府，商议之后的沿河码头选址。

此事已经不是可不可行，而是势在必行。

提出船队之事的梦藏生，视野里再没有囚珠城的轮廓之后，将手中长篙丢给了身边徒弟。

苏云川撑篙的时候，小声嘀咕道：“早知道就不让千猴子走那么早了，让他留下来撑个船什么的。”

梦藏生无奈摇头，走入船屋，片刻后又回到船尾，飞身飘落在屋脊之上。

手中拿着纸笔，盘坐之后，将其摊开在双腿上，不停书写起来。

苏云川好奇，高声问道：“师傅，你在做什么？”

梦藏生的视线，不停看向周围，淡淡回道：“无息河在平原上流淌这么多年，有几个人去探查过河道具体流向细节、水流湍急变化？这一趟出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事情都详细记录在案，日后要用的。”

苏云川啊了一声，有些兴致缺缺，“我还以为随着河流直下就行了，原来这么麻烦啊。”

梦藏生出声提醒，“别偷懒，等下你察觉到水流变化，都要及时告诉我。”

苏云川低低应了下来，“哦......”

低头盯着水面，时不时就听某人的指挥，摆弄一下长篙，调整航向，不至于冲到岸边。

想到一事，梦藏生抽空撇了三徒弟一眼，再次好言提醒，“乖徒弟，别盯着水面看太久，不然等下掉下去，你得自己爬上来。”

苏云川听见这话，有些不解，抬头正要询问缘由，却突然发现视野里的河岸也好，天空也好，都开始缓慢旋转。

一种喝酒醉，头晕目眩的感觉，突然冲上头颅，赶忙闭眼坐下，运气调息。

梦藏生暗暗感慨，还行，这么久只是头晕一下而已，要是普通人，盯着河面看他一两个小时，估计就已经一头栽下去了。

以前老家附近有一条河流，连接河堤的宽桥，一开始是没有加装护栏的。

后来有一次暴雨，让河水暴涨几分，变得浑浊发黄，有人呆呆站在桥上，往下目不转睛看了一小会儿，就像被吸走神智，失足跌入其中，再也没有回来。

当时还小的梦藏生，就趴在新装的护栏上，好奇看着河水，想不明白为什么。

直到很久之后，他觉得头昏脑胀，才顿觉后怕，不做这么鲁莽的事情了。

盘坐调息的苏云川，脑海恢复清明之后，冷汗直流，有些害怕问道：“师傅，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难道是无息河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梦藏生也懂其中缘由，只能说道：“放心吧，无息河没有问题，这种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以前在别的地方听说过。”

听见他说没问题，苏云川这才安心几分，不过有些惊奇，“原来还有师傅不知道的事情吗？”

在她看来，自从认识梦藏生以后，从修炼奥秘，到民生杂事，对方就是什么都会。

既能与一众人族强者共谈灵气种种，修为高绝到能以一己之力斩杀巨兽，又能做得平常人家美味饭食，为普通人的生计做考量。

突然从对方嘴里听到说不清楚某事，要比之前亲眼看见王陵前辈启灵，还要吃惊几分。

梦藏生继续埋头书写，“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再说了，就算是神仙，也不是全知全能的，最起码，往后发生的事，就没有谁能说得清楚。”

苏云川用手一撑，站了起来，“师傅，这个世上，怎么会有神仙呢？”

她拿起长篙，接着划水，船只的速度又再次变快，但是这一次的视线，是向着河面远处而去。

听出她言语里，对于某个词的不以为然，梦藏生微微顿笔，然后笑道：“谁说没有，有朝一日，人族大地，俱是晨昏日落，安闲无事，三两好友小聚，泥院卧榻，饮酒听曲，你说，这算不算，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被这一番话引入其中的苏云川，仿佛看见了寻常人家，笑意盈盈，谈笑风生的自得模样。

眼里突然有憧憬，开口说道：“听起来不错欸，我以后一定要做个这种神仙！”

梦藏生笑出声，“依我看，你就只听见了一个泥院卧榻，想每天躺着不动，怎么，养肉呢？”

苏云川羞赧，“哪有，师傅你又瞎说。”

为了防止再被取笑，她决定转移话题，就说道：“这个时候，哥哥应该已经出发了，就是不知道走了多远。”

察觉到徒弟的小小心思，梦藏生也不拆穿，顺着话往下说：“大概就走了我们路程的三成吧。”

之前苏云川一直盯着河面，没有注意周遭变化，只对船只速度有个模糊印象，但是不太清楚走过的距离。

眼下被人一言点出之后，才猛然吃惊于这份迅疾。

她一手掩住嘴，惊叹道：“那我们一路不停，明晚就能返回谈河城啦！好快啊，就是万一到时候，撞在谈河城水闸上怎么办？”

对于她这种跳脱的思维，梦藏生也是蛮佩服的。

“来的时候愁眉苦脸的，走的时候心情不错嘛。”

“当然啦，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哥哥出事了，弟子在此，多谢师傅了。”

苏云川笑嘻嘻的，只用一只手，做了个拱手的动作，朝着船屋顶上的梦藏生弯腰行礼，古灵精怪的。

梦藏生将一张纸揉成团子，用手指弹了出去，正好打在她头上，“别耍宝了，专心行船。”

苏云川起身，揉了揉头顶，俏皮吐了吐舌头。

又是一段曲折河道，水流果然变得激烈了一些，但是表面依旧没什么波涛，一时没有察觉，控制不住，船只差点冲上了岸！

梦藏生见形势不妙，立刻抽身踏水前行，又将船头移了回来。

苏云川有些惊慌愧疚，若是冲上了岸，最起码船只也会受损，此处又前后不搭，根本无法修缮，那会白白浪费多少时间？

惊险过后，她才完全明白两人这一行，对于之后的船队，到底有多么重要。

眼看着自己二徒弟快哭出来了，某人脱下一双靴子，晾晒在屋顶，柔声安慰道：“我早就做好了会出意外的准备，别说我们，以后的船队，哪怕拿到这本记录册子，通读背下，也不能保证什么事都不出。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提前帮后人，消除大部分可以避免的意外。

说不定我们今日出的意外，日后就是数条，甚至数十条人命的死里逃生。”

将一件坏事说成了好事，苏云川心里这才好受了一点。

正巧这一段河道笔直，水流平缓，梦藏生就示意她放慢速度。

要是入夜之前，不把鞋子晒干，走路之时就得啪嗒啪嗒响个不停了。

苏云川没来由问了一句：“师傅，白怀离真的找到了破境灵微的方法吗？”

梦藏生朝她看来，略微沉默过后，才开口说道：“是真的，只是这条路，与人族，背道而驰。”

苏云川先是眼神明亮，然后就变得失望。

梦藏生问道：“乖徒弟，信不信师傅？”

苏云川不解。

梦藏生笑道：“等哪一天你和两个师姐启灵之后，我会找到方法，让你们以最合适的方式破境灵微。”

这话几乎算作是一种起誓，苏云川一时呆立当场。

手中长篙被水流冲得微颤，船只慢慢滑行，带得两岸风景倒退。

见她久久不语，梦藏生歪了歪头，想要询问怎么了。

苏云川突然神色收敛，双手拧动，目光坚定，“师傅，弟子会亲自找到破境灵微的道路。”

这次轮到梦藏生微怔，他听见徒弟询问灵微境的事，就有些担心其会像白怀离一样，走上与人族对立的路。

那一句背道而驰，就是一种最明显的提醒，此路暂且不通。

只是，事情的发展，往往会出人意料。

他看着撑篙而立，背水仰头的女子，突然笑起来，这算是，修心小成了？

“也对，是我说错话了，我的徒弟，何须他人多做无用之功？”

苏云川摇头，却不解释为什么摇头。

女子的心思，总是难猜的，梦藏生也就不追问，小声提醒道：“乖徒弟，再不改变航向，你师傅我，就又要下水了。”

苏云川啊了一声，回过神来，赶忙击水，船身摇晃，檐下灯笼也微斜。

他们的航向，正好和日光垂直，所以梦藏生就将打湿的鞋子，放在了能晒到太阳的一面屋顶。

有水慢慢从屋顶滑落，叮咚落入河面，隐匿在风声中。

等到鞋子干得差不多，太阳也差不多沉入了广袤大地的天际线，平原上渐渐昏暗，河水草木都染上了黑色。

梦藏生收起纸笔，“徒弟，靠岸了。”

苏云川问道：“啊？我们不在夜里行船吗？”

她心里可期待这趟行程了，自从平关城外那次小聚之后，以前百无聊赖的夜色，仿佛也变得生动活泼起来，各种新奇感受层出不穷，这次撑船，说不定又能在这些经历上，再添一笔呢。

梦藏生没好气道：“你要是在夜里能看清两岸风光，并且记录下来，那我们就不停船了。”

苏云川心虚一笑，控制船只向岸边驶去，越是离得近，速度就越慢，最后船头微微翘起，停在离陆地一两丈外。

又听从某人的话，将灯火点燃，于是整片天地，真正的一舟孤灯。

师徒两人就在船屋内，对坐在一张桌子两面，桌上摆放有这一整天梦藏生关于无息河水文的记录，一条一条，清晰罗列。

苏云川微微探头，看向那些写得极其工整的文书，有点自惭形秽了，虽然所有人都是从小习字，但是文笔还是有差距的，至少比起师傅，差得太远了。

梦藏生收整出一册书卷后，打趣道：“你是文盲？”

苏云川羞恼，“我不是！我就是字写得差了一点！”

梦藏生故意拖长声音，“哦......真是理直气壮呢。”

苏云川脸霎时间通红，恨恨想到，不带这样欺负人的，怎么会有人什么事都能做得好呢？我看师父你就是个神仙！

梦藏生突然问起一事，“你昨晚睡在船上，有没有不适的感觉？”

长久生活在陆地上的人，大部分都有一个不可避免的毛病，晕船。

虽然大部分时候，是因为体弱，五脏六腑无法承受颠簸，但是有些人体质特殊，哪怕身强体壮，还是避免不了。

苏云川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很舒服啊，摇摇晃晃的，就像师傅做的摇椅，而且水浪的声音也很好听，没有多久我就睡着了。”

梦藏生点头，“那就好。”

苏云川明白这是师傅在关心她，有些感动，想着自从离开平关后，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师傅唱歌了，就开口撒娇道：“师傅，徒弟有一个小小的请求，看在我撑船一天的份上，能不能提一下呢？”

她伸出一只手，举在空中，拇指食指之间并未合拢，而是留出了一点距离，俏皮的眼睛，从缝隙之间，看向对座，灯火后方的面容。

看着从自己这里学走的手势，梦藏生一挑眉，“说吧。”

苏云川在心底小小雀跃了一下，“师傅，长夜漫漫......来唱首曲吧？”

梦藏生宠溺一笑，“好，不过今夜，我就不唱了，给你听一些其他的曲子。”

苏云川没有异议，只要能听曲就行，双手放在桌上，撑着下巴，满脸期待。

梦藏生将手放到桌子下面，遮挡住对方视线后，淡淡青光一闪即逝，再将手拿出来的时候，握着一根竹管。

平原上没有竹林，这根笛子，所用的材料，还是来自落峡城驻守的屏风山脉。

他就在苏云川好奇的目光里，将其举到嘴边，吹奏起来。

不过几个呼吸之后，面色痛苦的苏云川，几乎是哀求，还是用唱的吧！

梦藏生面色怪异，放下双手。

呕哑嘲哳难为听是吧！？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觉得是时候出发了，梦藏生就笑着开口：“各位，山水有相逢，来日再会了。”

一行人也是齐齐抱拳，石贵盘摆了摆手，没好气道：“快走吧你，再不走，我都要忍不住把你抓下来再打一场了。”

一块鳞片，大概有寸许厚度，表面比内里更加坚固，单纯压制，一把兵器整体并不匀称，所以就很容易损毁。

普通兽骨没那么硬，只要炼制过后，就会自然收缩紧密，就像散沙，被反复拍打，长久之后也能坚如磐石。

囚珠城内，无息河支流沿岸，无数居民站在水边，或者打开窗户，看着那艘突然出现在河面上的船只，小声交谈。

而胡乱堆叠在一起的精钢短棒，还混杂着精钢沙，必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压制成均匀的钢盘。

所以炼制兽骨兵器，最为重要的，就是梳理，让其处处如一。

听懂这些话的赵兴，出于感激，觉得还是要来送一送的，其他的心思，就是等下要拉着几个有蛇鳞武器的人，让他们先把兵器交出来。

那些人里面，远远看去，好像都是远猎人，还全是城内修为最高的那些，真是一件事怪过一件事。

莫名被人围观，哪怕是梦藏生，也有些顶不住，朝着囚珠城主抱拳，以保证的口吻说道：“不需要多久时日，所有关于船只河道的细节，都会交由苏云涛带回，这条船也会留在谈河，等人将其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