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要凭借这次远猎，确定一件事，那就是白怀离，依旧是所见之人中，最强的存在。

只有如此，一路追随，大道才不会偏离心中所想。

为此白怀浪曾极力劝阻，只是在与兄长，有过一番不为人知的对话后，也就不再多言了。

后来囚珠城主也来了远猎营，询问其中关节，离去之时，神色虽然平淡，但是有细心的人还是能察觉到，城主似乎有些无奈。

众人都以为，这一次轮到蔡长空带队了，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白怀离再次接过了领队一职。

黑衣雪刃，眨眼流光，两剑而已，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败给了对方，成了他这段时日，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一幕。

白怀离作为囚珠城修为最强的人，追捧者当然不在少数，而蔡长空就是其中最为狂热的。

之前梦藏生猜错了一点，卢睿琦确实是受了白怀离的操控，才会对苏云川态度恶劣，但是蔡长空则不然。

并不知道这件事的梦藏生，从山里出来后，悄然潜入了一趟囚珠城，然后就顺着无息河，去了谈河城。

为什么？因为启灵之上是灵微境，只要跟在白怀离身后，那他有朝一日，也能触摸到那条线。

可是现在，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却让他一直以来坚定的内心，有了些许动摇。

与看他不顺眼的谈河城主，在武场待了两天后，就随着孙千森又返回囚珠城。

在他离开后，谈河城主忍不住暗骂道：“真是个怪胎，什么都会不说，还什么都强。”

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人，前囚珠城炼师，段无水，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偶然察觉到白怀离的实力，已经超越了启灵之后，他就已经将对方的话，全都当作了真谛。

以前的娇蛮任性，变淡了许多，善解人意，敢作敢当，就像她娘亲一般，在天光烈日下，依旧如花盛放。

谈河城主忍不住叹息道：“你说的虽然对，但是，闺女慢慢改变的时候，我却不能陪在她身边，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看某人不顺眼，纯粹是因为，自己应尽的那一份责任，应享受的那一份天伦之乐，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抢走了，当然不会给对方什么好脸色。

稍稍炼化食翠那一分酒力后，段无水打趣道：“莫要有此一说，只怕云川在你身边，再活个几十年，依旧是我初来此地的那副模样，我看你陪了她二十年，倒不如人家师傅一个月来得管用。”

谈河城主顿时羞恼不已，“那能一样吗，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不疼谁疼！再说了，我看那梦藏生就不像个好人。”

来了来了，又是一样的言语，要是梦藏生就在此处，估计又是摸不着头脑。

看着一个外表壮硕，相貌粗犷的大汉，脸上居然露出这般神色，段无水哑然。

谈河城主话锋一转，盯着他质问道：“我说你是不是因为灵气传音一事，才会说他好话的？”

这些日子，两人就像韩老他们在碧水城的时候一样，一人负责修炼，一人就负责记录，但是仅凭只言片语，进展得并不顺利，还是某人回来之后，再指点了一番，段无水才想明白一些关节。

听梦藏生讲解之时，段无水脸上的神色，在谈河城主看来，就是表现得极为推崇。

不顺眼和推崇，两种念头一高一低，相差之下，他愈发觉得今天段无水是在为梦藏生说话。

若不是你老段年纪稍长，又有伤在身，今日我必定要和你好好过两招！

被不善目光盯住的段无水，无奈一笑，“行了，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正事要紧。”

有些时候，道理是讲不通的，特别是涉及亲人。

言语上找个台阶下之后，心里却想到，人家就是有本事，自己推崇也无可厚非，至少云川丫头，跟在那梦藏生身边，一定比留在你身边能学到的更多。

谈河城主看见段无水脸上的古怪笑意之后，就知道对方一定在想些什么，没有说出来而已，就哼了一声。

“来人，再去库房里取一些最好的食翠。”

段无水摇头，得，今日只怕是有得累了......

好在这段时日，已经习惯了，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看见两个大坛子，端放在房间正中央，他就真的忍不住气笑道：“我看呀，云川丫头这么多年没被你带偏，真的是谢天谢地。”

说完之后，也不管对方反应如何，就自顾自开始灵气外放，修炼起来。

本想开口再掰扯掰扯的谈河城主，顿时无处可撒气，只能恼怒提笔，书写不停，一笔一划，如同刀刻斧凿，光是看过去，就有一股锋锐气势。

想到某张脸之后，更是忍不住咬牙切齿，捏得一支笔咯吱作响。

仿佛手中的笔，就是一个缩小的某人。

这边，又一次舟车劳顿之后，梦藏生也回到了囚珠城，第一时间，自然是去远猎营找徒弟。

几天不在，会有什么变数，谁也说不清。

等到了苏云川的住处，他有些吃惊，哪里来的贼小子，敢明目张胆纠缠自己徒弟！苏云涛、老石你们几个，吃白饭不管事的吗？

身穿黑衣的赵兴，这几天都赖在了这边，无论苏云川怎么给他脸色，就是不肯走。

并非对苏云川有什么企图，硬要说起来，是对白蛇剑，以及其它拜师礼，还有那个叫沈藏梦的男子好奇不已。

不过他还是知道分寸的，只是白天会过来，每到夜里就会离去，所以苏云川才一直忍耐下来，没有动手打人。

看见梦藏生之后，苏云川原本不耐烦的脸色，立刻变成了欣喜，小跑过去，抱拳行礼：“见过师傅。”

梦藏生就故意端着架子，欣慰点头：“不错不错，这一趟进山历练，无事归来便好。”

苏云川也配合着讨巧道：“这不多亏您教导有方嘛。”

一夸夸两。

师徒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原本围坐在桌边的苏云涛几人，也都带着笑意起身，抱拳见礼，称呼各不相同，有叫“前辈”的，也有叫“老沈”的。

因为位子不够，单独搬来一个小木凳，坐在一旁的赵兴，傻眼看着背负蛇剑的娇俏女子。

这还是那个冷冰冰，对自己可以说态度恶劣的苏云川吗！？

她刚才叫对方什么来着？师傅！这可真是太好了，终于等到了！

反应过来的赵兴，立刻起身，整整衣物，快步上前，抱拳就要开口，对方的话语却先他一步响起。

“这位应该是囚珠城炼师吧，不在炼师营炼器，来远猎营，有何贵干呢？”

只一眼，梦藏生就认出了对方身上所穿的衣物，嘿，又是那帮疯子，其实都不用问，一定是因为白蛇剑来的。

赵兴脸色一僵，这话说得很生分疏离啊，不过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是炼师的？

王陵眼神一亮，开口说道：“沈兄弟，这位是囚珠城炼师，赵兴，他来此处，其实是为了等你。”

故作惊讶的梦藏生，双眼微睁说道：“等我？可是我与赵兴炼师，并不相识啊。”

脸皮极厚的赵兴，并没有因为他的疏离，而有任何不自在，以前和别人打交道，一开始都是这样。

既然两人提及到自己，就立刻搭话，“沈兄，天下炼师是一家，只要来往来往，自然就认识了。”

这股自来熟的劲儿，看得梦藏生在心里咂舌不已。

啧啧，你以为自己是张伟大律师，探亲探亲，探着探着就亲了是吧，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于是摇头道：“我独自行走四方惯了，与其他炼师，来往真的不多。”

这就已经是很明显的撇清关系了，但是赵兴不为所动，依旧热切道：“无妨，以后日子还长，同为炼师，我们一定有很多话可以聊的。”

梦藏生觉得对方赢了，疯子做事情，果然与正常人不同，有点不是对手。

他问道：“那不知道你等候在此，到底所为何事？”

原本想直接开口说出来意的赵兴，却觉得就这样站着，太不讲礼数了，就侧身摆手，“先坐，坐下再聊。”

梦藏生在心里一笑，还行，是个知道变通的，不像宇文灷，是个疯过头了，也不像初见时的王炀，满身傲气让人不喜。

他点头，几人就各自走入院中落座。

原本苏云川的位子，自然是让出来给了梦藏生，苏云涛本想让小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用辛苦站在一旁，却被她瞪了一眼，悻悻坐下。

看见这一幕，赵兴几不可察点头，没变，还是个脾气不好的姑娘。

他想了想之后，以商讨的语气说道：“能不能请沈兄，告诉我白蛇剑是怎么炼制的？或者炼制一次，让我在旁观摩？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听见他的要求，梦藏生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恐怕不行。”

被拒绝之后，赵兴立刻急了，自己一定是与这对师徒命理不和，不然怎么什么都办不成呢，想要再做请求。

梦藏生却在此时遗憾开口：“实不相瞒，我的炼器手法，与旁人不同，就算给你演示一遍，你也不可能学会。”

为了减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决定暂时先隐瞒能力，以前就设想过，人族的发展，自己只能顺水推舟，绝不能拉船前行。

这些日子以来做的已经够多了，单纯救人什么的，当然无需考虑，涉及到根本的大事，就得多做思量了。

赵兴突然笑起来：“哈哈，沈兄，你可不要小瞧我，现在可没几个炼师能力在我之上的，只要你愿意教我，我不敢说绝对能学会，最少也能学个七七八八。”

他这话自信极了，只要不是面对二长老师傅，以及那两位师兄，与谁比试，都是胜多输少！

梦藏生再次做出讶异神情，“原来你这么厉害，真是失敬了。”

赵兴得意一笑，“当然了，我可是......”

话还没说完，他脸上的得意，就变成了不可思议。

因为与自己同穿黑衣的男子，喃喃自语道：“也好，看来除了宇文灷和王炀，中庭炼师还是有其他大才之人，能够与我一同探讨炼器手法。”

语气里有遗憾和庆幸，听上去就很发自真心。

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赵兴小心翼翼问道：“沈兄，你刚才...说谁和谁？”

仿佛没有察觉道他的异样，梦藏生坦荡说道：“宇文灷和王炀啊，我之前与他们有过几面之缘，可惜的是，他们说我的炼器手法，太过特别，没办法教给别人，若是有一天，我能前往中庭，与二长老请教一番，或许还有其他出路。”

一大通话之后，场间气氛骤变，赵兴呵呵干笑，王陵眼神愈发明亮，苏家兄妹，一个淡然，一个不明所以，只有石贵盘，仿佛在憋笑。

环视一圈，梦藏生问道：“怎么了，我刚才的话，有何不妥之处？”

虽说是故意这么讲的，但是对炼师熟悉的，应该只有赵兴一人才是，怎么每个人都神态各异呢？

石贵盘突然猛拍石桌，哈哈大笑不止，“老沈啊老沈，你真是厉害！佩服，佩服啊！”

他和赵兴关系相当好，所以对其知根知底，平时对方每一次吹嘘自己的炼器实力，一定会绕过三个人，偏偏这三人，都被归来的沈藏梦一口气说尽了。

这一手挫其锐气，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在他的笑声里，赵兴渐渐有些支撑不住，重重咳嗽一声，“咳咳，老石，你够了，小心以后我把你的兵器放在最后炼制。”

石贵盘慢慢收敛，依旧咧嘴笑着，喝了一口酒，真是回味无穷。

不理会赵兴的威胁，饶有兴致解释了一番，梦藏生这才明白，原来这几人，还有这一层关系。

天下炼师是一家，这话竟然不是客套，而是写实。

他一开始只是想随便举两个例子，来说明自己确实无法教别人炼器，却误打误撞，说出了对方最敬仰的三人，一时也是觉得无巧不成书。

稍稍思索一番后，就笑着说道：“是我失语了，不过，若是赵兴炼师不急于一时，或许之后，炼器一道，会有一些变动。”

原本在石贵盘解释之时，渐渐坐不住的赵兴，心神一紧。

对方说的可是炼器一道，乃是涉及人族根本的大事，数千年来，有几人敢出此言？不仅是他，石桌边几个大老爷们，都是各自震惊不已。

赵兴好奇问道：“什么变动？是好是坏？”

不是所有改变，都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也可能会变得更糟，所以他们是震惊，而不是惊喜。

梦藏生察觉到几人神色变化，开口宽慰道：“放心吧，应该是好事，要说起来，这还是宇文炼师所想到的。

信不过我，你总能信过你师兄吧，至于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想必再过一两个月，就会传到此处，到时候你自己体会一番岂不更好，免得我在这边画蛇添足，引人入歧途。”

这可不是在骗人，灵气衍化诞生之时，自己连灵气都没有，那就是别人想到的。

至于说不清楚，之前才说了和宇文灷只有几面之缘，谁会把涉及大道的事情，随便告诉一个陌生人的？这不是给自己加疑点嘛。

听见是自己师兄所想的，赵兴心里的疑惑顿时少去大半，振奋说道：“你说的是真的？哈哈，不愧是我师兄，果然天赋出众，哎呀，也不知道师兄在横山城过得怎么样，还有二师兄，他们离得近，一定常常互通书信，会不会就是他们一起想出来的？有可能，看来我还得再多勤勉修炼，才能赶上师兄们的步伐！”

梦藏生点头，“不错不错，他们确实能力过人，让我佩服不已，赵兴炼师既然是他们的师弟，那么有朝一日，一定能与之并肩同行！”

这话说得赵兴心神激荡，他突然站起身，哈哈一笑，“既然沈兄的炼器手法，就连我师兄都说无法学会，那我也就不庸人自扰了。”

朝着苏云川歉意道：“苏姑娘，这几日是我叨扰了，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但说无妨。”

说完以后，又朝着周边几人抱拳，然后大步离去。

梦藏生不停点头，不错不错，这是进入人族以来，最好忽悠的一人了。

脸上不自觉就有笑意，被王陵他们以审视目光盯住后，才稍稍收敛。

他所指的是什么，谈河城主自然明白，毕竟父女连心。

宠了二十年的闺女，到底有什么变化，做父亲的，最能体会了。

其实五十多岁，并不算老，只是他的头发却已尽白，哪怕脸上还没有什么皱纹，依旧给人暮气沉沉的感觉。

他端起一杯酒水，笑道：“你呀，不能因为云川那丫头看重他，就对人家有莫名敌意吧，到最后，心烦心累的，还不是你自己。”

另一队远猎人，在苏云川他们回城两天后，就已经出发，前往落日森林。

端酒的是左手，右手收放于腹间，五指微张，平摊向上。

喝下一杯酒之后，面色红润几分，又接着说道：“而且你不觉得，自从云川拜他做师傅以后，除了实力变强之外，这里也有些不一样了，这才是真正难得的好事。”

他将酒杯放下，指了指自己心口处。

最后蔡长空虽然没有成为领队，却也一起进山了，在他看来，其实算是再好不过。

对于强者的敬仰憧憬，生来就在每个人心里，有些人会含蓄一些，有些人又会将其表现得更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