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摸不着头脑，走出房门，在走道上左看右看，是没有人。

韩老的声音又一次传来，近在咫尺。

如同他此刻的心情，布满阴霾。

一大早，韩老的声音就在房门外响起。

梦藏生就站在城主府窗边，看着不远处的碧水湖，湖面都染成了灰色。

“耶？”

“韩老，你可以进来说，没必要在房外。”

“你不给我开门，我如何进去。”

“走吧，先去城主府，再细说此事。”

当时自己说有事，这几天都没出现，所有事都丢给了韩老，现在看来，是有些过分了。

他赶紧走过去打开房门，却发现门外并没有人。

梦藏生恍然大悟，惊喜地开口，“韩老，你已经能够灵气传音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关上房门，并没有带上人偶手办，赶紧先去了韩老房间。

韩老就在门外等着梦藏生，看见他过来，负手而走，梦藏生跟在后面，两人一起去往城主府。

梦藏生以为韩老生气了，知道自己去了碧水湖两次，还和老蔡他们喝酒。

楼上那个男人，温文尔雅，不似作伪，不应该是他所想的那种人，他摇头道：“一言难尽。”

韩老很少见到这样的梦藏生，对方好像无论何时，都是欢脱无比，从没见过这样面带愁苦，一时间有些好奇。

“城主让你所做之事，竟能让你如此为难？”

梦藏生不好回答，于是扯开了话题，“韩老，你不是已经可以做到灵气传音？那还有什么不明之事？”

“等到王炀炼师前来，一同说与你听。”

两人说话期间，已经到了城主府门前，侍卫进去通传之后，碧水城主面带笑容出门相迎，只是看向梦藏生的时候，有些惊讶。

这几日答应帮他做那件物品以后，对方已经有数日未曾来城主府了，今日主动前来，是不是已经做好了，一时间他心里有些热切。

梦藏生察觉到城主视线，再一次认真观察眼前之人。

面相不算出众，但是气质温润，仿佛与世无争，眼神明亮，如同日光落于湖中，从水下仰望，清澈却不刺眼。

但是这一次，梦藏生总觉得，碧水城主眼中，带着一点无法抹去的悲伤。

三人一同进入房间，只有韩老与碧水城主交谈，梦藏生则心事重重，一言不发。

王炀没过多久便赶来了，看见梦藏生，冷哼一声。

“哼，真是稀客。”

梦藏生抬头看着他，嘴角上扬，笑容不带一丝暖意。

“王炀炼师，灵气传音想必已经学会了吧。”

王炀眉头微皱，今天的梦藏生，让他感觉与之前不太相同，好像气势更加锋锐。

“若是你这几日在此，我早已学会。”

“不愧是王炀炼师，已经学......什么，还没学会？”

本来像是称赞的语气，突然话锋一转，变成了吃惊。

王炀察觉到对方的戏耍，怒火中烧，向前一步踏出，欲要开口。

梦藏生眼神微凝，打定主意，只要对方出言不逊，怎么也要收拾一顿。

本来心情就不好，你自己偏偏要往枪口上撞，就只能怪你时运不济。

碧水城主和韩老同时拦住了两人，不让他们再起争执。

韩老拉住梦藏生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冷静。

碧水城主朝着三人一拱手，开口说道：“今日聚集于此，是为了灵气传音一事，还请两位暂且摒弃前嫌。”

梦藏生给韩老和城主两人面子，就暂时压下心里烦杂情绪，“韩老，你先说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韩老松开手，将心中疑惑一一点出，梦藏生思索之后，统统解答。

灵气传音已经被韩老大致掌握，但是碰上阻隔之物，灵气细线无法穿过，灵气传音便无法太过清晰。

一旦距离过远，即使没有阻隔，灵气传音的效果，亦会大打折扣。

虽然他已经做到极致，依旧无法像梦藏生那样，数十丈外说话，却如同近在身畔。

“韩老，遇见阻隔之物，有没有尝试过隔空攀附？”

“隔空攀附？”

之前韩老所想，都是如何绕过阻碍，此时梦藏生有此一问，他自然能明白梦藏生的意思。

唇齿微启，一股肉眼可见的灵气，如同风中细绳，浮游半空，逐渐延伸。

灵气细绳向着两丈之外的房门而去，在触碰其上的一瞬间，最前端有消弭的迹象，使得整条灵气细绳都开始微颤。

韩老稳住心神，灵气细绳稍稍回退，片刻后如同一只手，再次向前贴近。

碧水城主和王炀屏气凝神，有些紧张，目不转睛看着这一幕。

梦藏生表面很平静，心里却有些羡慕，自己如果也有灵气，那就可以不用纸上谈兵了。

身体里的神秘光点，只有每次捏东西的时候才会出现，其他时间都毫无动静，他对此表示很无奈。

灵气隔空攀附房门，一直不停消弭，又不断重聚。

韩老的额头上，细密的汗水不停渗出，却依旧没有停下。

良久之后，灵气细绳突然间消失溃散，韩老已经到了极限了，终于无法再继续。

梦藏生赶紧递过一壶酒，韩老接过后，大口饮下，闭眼调息，恢复体内灵气。

王炀看过韩老的灵气传音之后，自己也在一旁尝试起来。

梦藏生好像想到了什么，低头开始思索，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如同寻宝者历经多年，东奔西走，终于得到宝藏之后，欣喜若狂。

现在的他，就只差一步，就能得到宝藏了！

碧水城主看过韩老之后，又将心神全放在了王炀身上，他需要做的，就是将灵气传音一事，详细记载下来，书信送往中庭。

梦藏生细想了一会儿之后，韩老也稍微恢复了一些，他便悄然将手搭在韩老肩上，韩老向他看过来，见他眼底的激动毫不掩饰，有些意外。

“你又想到了何事？”

韩老和梦藏生相处这些时日，也大概了解了对方的脾气，这副摸样，心里一定有了什么奇怪的想法。

韩老用上了灵气传音，两人靠得太近，几乎不需要消耗什么灵气，梦藏生甚至没有开口，就这样无声交流起来。

“韩老，你以灵气隔空攀附房门，应该有触碰实物之感吧？”

“触碰实物？......确有此感。”

韩老细细想来，刚才确实有朦胧的感觉，就像自己站在了门前，伸手触碰其上一样。

梦藏生心底欢呼雀跃，甚至用力握了握拳头。

“韩老，以前你们感觉不到，是因为手握实物，刀剑也好，长枪也罢，都与手心相接。

如今灵气化形，单凭灵气去触碰身外之物，却依旧能有实感。

我是不是可以假设，只要灵气足够强大，修炼者可以做到隔空御物！？”

梦藏生的话语，只落在了韩老耳中，一句比一句更亢奋。

韩老边听边想，已经吃惊到无以复加，他很想知道，梦藏生的脑子里，到底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多，天马行空的想法。

“不妨试一试？”

韩老感觉自己就像......梦藏生的一个工具，但是又不得不做的那种，更古怪的是，貌似有点......乐在其中。

他摊开手掌，一股灵气细线蜿蜒而出，向着一旁的杯子而去。

“韩老，不必攀附，稳住灵气，尝试缠绕。”

韩老闭目，细细感知灵气缠绕杯子之时，那一股朦胧的触感。

梦藏生不敢眨眼，就死盯着杯子，不敢错过任何细微的异动。

良久之后，杯子颤动了一下，他立马看向韩老，用眼神询问对方，要确定刚才不是幻觉。

韩老此时睁开了双眼，满是意外的神色，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情不错地捻须，冲着梦藏生点头。

梦藏生一时间难以自扼，大笑出声，笑声回荡在房间里。

“哈哈哈，居然真的可以，韩老，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韩老没有阻拦梦藏生的大笑，如果是几十年前，他或许会一同放声大笑。

不过沉稳如韩老，也忍不住再次灌下一大口酒，之前是为了调息，现在，就是想喝酒！

王炀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打断，一时间心底十分不悦，拂袖转身，面对两人。

碧水城主也不明所以，梦藏生好像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王炀皱眉，“笑够了吧？”

碧水城主觉得有必要问清楚当下之事，于是朝着韩老拱手，“韩老，不知刚才发生了何事？”

梦藏生听见城主开口，心想王炀的面子可以不卖，城主的面子却是要给的。

韩老没有开口，就等着梦藏生亲自解释。

“城主，我与韩老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一时欣喜，难以自控，还望见谅。

至于是什么有趣的事，且容我慢慢道来。”

三人都不说话了，王炀也想看看，这人又能说出什么花来。

“城主，如果我说，修炼者可以隔空，御驶万物，此事如何？”

碧水城主无法想象，梦藏生所说之事，对他冲击太大，完全不亚于灵气传音，甚至比宇文灷寻得大道还要震撼。

他看向了韩老，想要求证此事。

韩老微笑点头道：“梦藏生所说不假，刚才我仅凭灵气化形，便能移动杯子。”

王炀听罢，迫不及待以灵气隔空取物，虽然拼尽全力，依然无法拿起杯子，但是桌上的杯子确实动了，几人都看在眼里。

他心情很复杂，又是梦藏生，为什么自己就想不到这一点呢？

面对宇文灷之时，那一种无力感，此刻面对梦藏生，再一次出现，将他包围，甚至更加让人喘不过气。

和王炀不同，梦藏生已经沉浸在幻想之中，以气御剑，千里之外制敌。

一线银光天外去，归来赤霞血如雨。

这才是修仙该有的样子！令人心驰神往。

碧水城主闭眼，深深呼吸一口气，守住心神，朝在场三人说到。

“看来韩老还得再留下一段时日了，之后还需要几位同心协力才行。”

韩老点头，他刚才就已经有再留一段时日的念头，这梦藏生，真的很能给人“惊喜”。

碧水城主接着说道：“不如我们先接着说灵气传音之事，灵气御物一事，恐怕短时间内无法完成。”

梦藏生收回心思，觉得碧水城主说得有理，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韩老没有反对，王炀也没有开口。

“既如此，我来说一下，灵气传音太远，入耳模糊难辨之事。

我曾听过一个词，‘和光同尘’。

我们眼中所见，哪怕是沙砾，依旧能视其型，但是我们眼中，还有不可见之物，就只是存在，仿佛不与万物相争。”

梦藏生说着，托起一只手掌，掌中空无一物。

他的目光并未落在手上，而是留在了什么都没有的半空。

“就这么手掌大小的半空，或许就会有万千尘埃，飘散其中。

只是它们太小了，小到无法看见，其实灵气，亦是如此。”

在场几人都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他们有一种感觉，今日有可能听见更让人心神震撼的事。

王炀质疑出声，“灵气飘散在空中，此事你如何证明？”

梦藏生此时没有心情和他争论，淡淡地说：“想要证明，可以去问横山城主。”

他觉得是时候卖一波横山城主了，他的事传遍人族，只是时间问题，于是开口说道：“横山城主已入灵微。”

三人脑中如同惊雷炸响，一片空白，一瞬间气息紊乱不已。

一破凡，两启灵，身体如同麻木了一般，一动不动。

梦藏生低喝一声，“守住心神！”

几人闻声回神，赶紧各自闭眼调息，房间内突然安静下来。

梦藏生也就安静坐在一旁，今日之事，确实需要消化一段时间。

过了不久之后，几人渐次睁眼，每个人都盯住了梦藏生。

碧水城主想到了尤康不久前的话，眼前这人实在是......某种程度上的可怕。

韩老哭笑不得，如此大事，横山城主居然隐瞒了这么久，梦藏生又是如何得知？

王炀所想，却是宇文灷大道一事，梦藏生是否涉及其中，那日初见，对方曾说过另一人，亦是......是什么呢？难道......

梦藏生被三人盯得心里发毛，低头咳嗽一声，“我所说之事，句句属实，若是你们不信，可以亲自求证。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灵气传音，不如我接着讲？”

几人同时深吸一口气，然后点头。

梦藏生这才放松下来，整理思绪，继续说道：“飞鸟一类，长途跋涉，最重要的就是借势，凭风而行，灵气传音亦可借势，借的就是那些无法看见，却又真实存在之物。”

王炀反问：“既然无法看见，那要如何...借势？”

“感知，既然已经是修炼者，那便不应该以寻常人的视野，去面对这一方天地，不然修炼者和普通人有何区别？只是肉身强大，身据灵气，真能算是修炼者？”

这一次就是单纯的提问，梦藏生也就严肃的回答。

“你们应该好奇，我脑子里面，为何会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此事韩老知晓，我便不做解释了。

横山城主曾经说过，入灵微之后，天地万物在感知中，纤毫毕现。

人族有秘法，就不能在破凡境之时做到此事吗？

我也曾见过强化眼睛的秘法，但是对于人族，对于修炼者来说，我觉得还不够。”

梦藏生站起，一步步走向窗边，眼中所见，除了城内之景，还有碧水湖。

他想着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想着看过的横山城文献，人族不是不能更强，而是多年面对山潮，走入了误区。

修炼者不该只是为了变强修炼，这就像是一种桎梏，限制住了他们，可是大势当前，几乎所有人都只能随波逐流。

既然如此，要怎么去思考变强的意义，要怎么去思考什么才是变强？

梦藏生在心里叹息，这就像是一个死循环。

抬眼看去，乌云蔽日，高悬于天。

之前的一切，如同云层之上的阳光，洒落大地，温暖世间。

此刻所想，便是眼前阴云，落在了人心里，好生沉重。

“那你的要紧事，忙完了？”

梦藏生一时间有些心情复杂，他之所以没有拿上人偶，就是打算暂时不交给碧水城主。

“韩老，这几日幸苦你了。”

“不幸苦，比不得你，饮酒作乐，入湖赏景，老头子真是羡慕得紧。”

开春之后，连续数日的无际碧空，第一次布满乌云。

梦藏生大窘，这话有怨气啊。

“韩老，我去湖内，确实是有要事，城主可为我作证。”

两人一同登楼，韩老偏头看过来。

“梦藏生，这几日有些不明之处，是时候指点一番了。”

梦藏生正在房里盯着手办发呆，听见韩老这话，心里纳闷，怎么突然这么见外了，就冲着房门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