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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风暴(完)

  • 作者:尹紫电
  • 类型:修真
  • 更新:2024-05-26 03:17:17
  • 字数:7314字

至于没被洗劫,但是同样遭遇火灾或是被拆毁的工坊,则被军队暂时封存。

由于自备武器打仗的传统,蒙塔共和国的法律允许平民持有武器、盔甲。

至次日下午,城内的火已经基本被扑灭,但是蔓延至山上的余火直到三天以后还在扩散。

临时军管委员会发布通告,将首要任务修改为控制山火。

旧城区的火场被逐一分割、包围,最终耗尽燃料,不甘地消亡。

还有一部分军械流入受灾较轻的北岸,下落不明,亟待收缴。

邻州的驻军已经陆续得到通报,援兵正在日夜兼程朝钢堡赶来。不过前往诸王堡的信使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

比起救火,灾后处置更加令人头疼。

所以如何区分“遗失的军械”和“市民原本持有的武器”并将其回收,是一个大难题。

而后火势迅速失控,逃命成了当务之急,于是相当一部分军械被直接遗弃在南岸火场。

另有一部分军械由逃难者随身携带,在出城时被军队哨卡查扣。

另外,已经回收的武器来自几十家不同的工坊,如今全都混在一起,如何物归原主?也是大难题。

军械的难题只是灾后处置所面临困难的一个缩影。

下落不明的不仅仅是军械,即使旧城区上千栋房屋、店铺、仓库化为灰烬,但总会有些东西残存下来。

大火当夜,沿岸许多工坊被洗劫一空,工坊储存的军械大量遗失。

由于四面环山的地势,火灾滋生的烟尘滞留在钢堡上空,久久难以散去。

每个正在排队的人都用围巾遮着口鼻,恩斯特·富勒也不例外。

他憋住咳嗽和呕吐的欲望,将身上的斗篷裹得更紧了一些,尽己所能不引起额外的关注。

在富勒右手边,几步之外,有一个死人被吊在一具新树起的绞架上。

一块木板挂在死人胸前,上面寥寥几笔写明了死因——。

两只乌鸦一左一右落在死人肩膀,一边肆无忌惮地怪叫,一边大快朵颐。

死人被风推着轻轻晃荡,无神的双眼扫视着正在排队的活人,但是活人都故意避开他的目光。

队列缓慢向前挪动,富勒终于离尸体远了一点,这让他翻江倒海的肠胃稍微得到心理上的缓解。

戒严并未随着火情结束,钢堡仍在军队的管制之下。

军队确立秩序的方式粗暴无情,任何罪犯——哪怕只是偷鸡摸狗——都会在简单的审判之后,被处以绞刑。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千篇一律的断壁残垣,只有沿着大路树起的一具具绞刑架是崭新的。

富勒低着头,目光聚焦在前面的人的小腿,脑海却渐渐被其他东西所占据。

他所经历的一切实在太过疯狂,以至于他现在还晕晕乎乎的。

披风、刺客、冰冷剑刃插进大腿的奇异触感、滑腻的脑容物淌到地上……

短短几天时间,他从体面的锻炉之主沦落为濒临破产的可悲投机者,紧接着又被一场大火抹去所有财富,连破产的资格都失掉了。

但是绝境之中又透出一缕光亮,现出一丝转机……

队伍又往前挪了几步,富勒还傻站着。直到身后有人发出不满地咳嗽,他才回过神,急忙跟上。

如果此刻有好事者走过来,挨个询问排队者的身份,那他会惊讶地发现:这条长长队列里面的人们,就算不是备受尊敬的锻炉之主,至少也是有市民权的自由人。

能让如此之多的“真正拥有钢堡的人”像普通士兵一样排队等候,已经算得上一样奇景。

但是正在排队的人谁也没心情欣赏评论,他们大多和富勒一样:蒙着脸、目光阴郁、一言不发。

倒也不难理解,任谁被一场大火毁掉家产,现在都没心思说笑。

长队缓缓蠕动,每个经过哨岗的人都被仔细搜身,富勒也不例外。

一名军士扶着长戟,用看犯人的眼神审视着富勒。两名士兵靠近富勒,示意后者张开双臂。

富勒被盯得有些不舒服,偏头看向玫瑰河。

河道中间,一些民兵正由军人模样的人领着,小心翼翼地打捞冰上杂物。

富勒随身携带的簧轮短枪很快被搜了出来——当然,富勒本来也没想藏。

持戟军士从部下手里接过短枪,皱起眉头,语气不善地问:“带这个干什么?”

“防身。”富勒小声回答。

持戟军士检查了枪膛和火药池,没看到铅弹和火药:“空的?”

富勒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拿着吓唬人。”

持戟军士摇摇头,把枪放进岗亭的箱子里:“出去的时候再来拿。”

“好,好。”

从军队接管钢堡那晚开始,小教堂廊桥以及附近的房屋就被驻军征用,充当驻军的临时指挥所直到今天。

遵循指引,富勒走入桥头的一间商铺。

商铺原本的陈设已经被清空,柜台台面完全被地图占据着。

柜台内部则摆着远超商铺该有数目的货架,为了拜访如此多的货架,房间内部的隔断也被通通拆掉。

几个书记员模样的人行走在货架之间,正忙着将文卷归档,还有几名勤务兵不断将整箱整箱的卷宗搬进房间。

柜台后面坐着一名满眼血丝、头发乱蓬蓬的军官,看见富勒进来,军官微微抬了一下眼皮:“姓名?”

“富勒。恩斯特·富勒。”

“地契带了吗?”

富勒使劲点头:“带了。”

“带了就拿出来!”

带着富勒的体温,工坊地契和锻炉所有证明被放上柜台。

军官扫了一眼,回头吩咐了几句话,几名书记员立刻在货架间一通翻找。

过了一会,一名书记员拿着一份副卷走到柜台附近。

对照留存在市政厅的副卷,原本隶属于市政府的临时书记员确认地契并非伪造,向着军官轻轻点头。

军官拿过地契,在地图标出位置,摇铃唤来一名传令兵,头也不抬地告诉富勒:“他带你去。”

富勒还想问点别的,但军官已经在不耐烦地催促:“下一个!”

传令兵接过地图,抬手敬礼,然后便走向门外。富勒也就稀里糊涂地跟着对方离开了商铺。

走出房门,传令兵熟练地问:“您铺子里的东西多吗?”

“不少。”

“那就先去领一辆马车。”传令兵带着富勒往马栏走:“再叫两个民兵帮忙搬东西。”

富勒想起自家的仓库,迟疑地说:“一辆马车恐怕不够。”

“嗨,放心吧,我今天碰见的老爷都担心一辆马车不够。”传令兵咧着嘴笑了:“到地方才发现,一辆马车都装不满。”

传令兵赶着马车,载着富勒和两名民兵,慢慢悠悠驶出桥头营地。

行走在当前的旧城区很容易弄错方位,因为曾经逼仄阴暗的街道和巷子,已经完全换了面貌。

本是工坊、教堂和板房的地方,现在都化为废墟,再没任何地标告诉人们自己身在何处,唯有远处埃尔因大教堂残存的尖塔依然令人惊异地矗立着。

富勒家族的工坊不难找,沿着河岸走一段路就到。只是接受工坊如今的模样,花了富勒一些时间。

作坊的墙体垮了,房顶塌了下来,富勒的父亲和祖父引以为豪的两座锻炉被埋在废墟里。

原来能停进两辆重载马车的仓库,仅剩一小段被熏得漆黑的围墙顽强不肯倒下。

传令兵吹了声口哨:“您找找有什么值得带走的吧。”

富勒走进坍塌的仓库,好让其他人看不到自己的眼泪。

说实话,他本来以为自己并不喜欢这间工坊:太吵,太小,还有那根他一不小心就会撞上的椽子。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莫名涌上一股悲痛。不是因为财产蒙受损失,而是因为祖父和父亲留下的痕迹从此被抹除。

“这么大一块地方,光靠我们可清理不完。”传令兵跟了上来:“要不然我再找几个人来?”

“不用,不用了。”富勒无意识地回答。他用力吸了下鼻子,凭着记忆找到应该是仓库货架的区域,开始清理压在最上层的土块和焦木。

两名民兵也默默伸手帮忙。

木制结构遭火焚以后,即使没被烧光也已经碳化,所以搬起来不费什么力气。

刚合力挪开几根粗大的横梁,一名民兵突然惊叫一声。富勒顺着民兵的往下敲,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横梁下面赫然倒着一具还没烧透的尸体。裸露的皮肤焦黑皲裂,露出深红色的血肉。

传令兵走过来扫了一眼,轻踢了一下压在尸体上的横梁,见怪不怪地做结论:“趁乱抢东西的暴民,运气不太好,让房顶给砸死了。”

两名民兵都有些不知所措,传令兵也没有搭手的意思。富勒站了一会,弯下圆滚滚的腰,抓着焦尸的肩膀往外废墟外面拖。

……

天灰蒙蒙的的,看不见太阳。

失去一切的人们对于仅剩的财产更加珍视,大火还没完全扑灭的次日上午,就已经有人冒险返城想要看看剩下什么。

还有,驻军接管钢堡当夜,为保道路畅通,大量马车被直接推进玫瑰河。以至于河面到处都是桌椅、衣服、餐具以及各种各样能从家中带走的东西。

壮观的火龙卷与熊熊燃烧的埃尔因大教堂同归于尽以后,南岸的大火再无余力发起攻势。

当时固然是事急从权,可也给日后的收尾工作挖了大坑。

甚至上述种种都不算最紧迫的难题,钢堡城内城外,上万名饥肠辘辘、无家可归的避难者正恐惧地注视着未来。

扑灭大火不是结束,扑灭大火只是开始的结束。

征召的民兵刚刚按照往年冬训的编制重建指挥链,立刻就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开进城南的山林,再一次与大火展开搏斗。

城中暂时仅有少量宪兵和民兵维持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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