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学童围聚在学桌前，他们喧闹的叫唤声传到了耳里，让王振顿时从出神的状态里清醒了过来，他困惑地看着欢呼雀跃的他们。

点了一下头。

“姚先生一生为社稷，出于对他的尊敬，他这样问了，我便代述一下。”

较少史料正面记载王振。

朱拓哲玩弄着手里无酒的杯子，轻声说，

“先生，下课时间到了！”

起身走往阳台，吴小画抚着放在上面的乐器，沉思了良久，回到桌上的她开启了闭合着的朱唇，

“姚先生早已骑鹤归去，却能如此关心社稷，关心鎮儿的师资，老身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先生，明天再见！”

儿子朱祁钰的兄弟本来就不多，两家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这是朱拓哲知道的。

抚着朱沁阳的手，她对朱拓哲说出了一段发生在永乐年间临近未年的故事。

最后一个学生在门口处离开后，他看着这间堂上挂着圣贤像，门口种着两棵四季常绿，分枝稠密的柏树，大厅里摆放着十几张书桌的小私塾。

感觉眼前的这一切都很陌生。

抬头去看私塾屋顶中间，斗八藻井处射进来的阳光，或明或暗。

朱祁镇虽非吴小画所出，但自从她重回宫里，受了删封，也感到受了他的恩赐，所以很关心他。

“还有点时间，去市场逛一下，买点她爱吃的菜。”

没多久，提着两条用草根穿着嘴巴的大鲫鱼在手上，王振的心情一下见好。

戴着斗笠的老船家知道他是“孺子堂”里新来的先生，便把这两条鱼送给了他。

不愿收他的钱。

“有学问的人就要受尊敬，下次有劳先生代我读封信，我那远行的儿子已很久没给我写信拉。”

王振要走的时候，这老人家还很有礼貌的躬身送他。

“先生请慢走！”

大前天则是送了肉的张屠夫如此这般。

“看来学问还有点用。”，王振嘴里不禁愉快地哼起了歌谣。

走上那条熟悉的青石板路，两旁房屋烟囱飘升起袅袅的炊烟，空气中隐约传来了阵阵的饭菜香。

王振深呼了一口气，“这是家的味道！”，让饥肠辘辘的心多了份渴望。

再走上三个街口，待经过了那口苔痕斑驳的古井，他心里的家就到了。

那是一间土坯房子，有个小院子，里面有二间小房子，加一个小厨房，倒也温馨。

更重要是，有他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在等着他。

吐咽了一口饿出来的口水，他不由暗地里加快了脚步。

年方二十三，已考取了秀才，在蔚县附近的小村庄里安了家，有一份体面的教职先生工作。

在外人的眼中，是很多人羡慕的白领生活。

王振理应天天就像现在这样，脸上挂着灿笑，身后披着十里春风，因为她，让他在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经过那个小土地庙的时候，王振停下了脚步，把鱼放在脚边，对地藏菩萨双手合十参拜，无论括风下雨，这已成了他的习惯。

他相信命途总有神灵的指引。

“年轻人，看你脚步匆匆，人生路上肯定也是匆匆，何不暂停一瞬，让老夫给你卜上一卦！”

王振忙回过头一看，是一位样貌怪异，精神矍铄的老者，他盘坐在大榆树底下，身前放着一个签筒子。

大树刚好挡住他，方才没能看见。

“道师，天色已晚，您还没收摊？”

那人瞥了一眼王振手里的鱼，风轻云淡的说，“老夫在等你。”

更是拿起手里的签桶，用精光内敛的眼紧盯着王振，

“来抽支签，可问前徎、命途、富贵，包准灵验。”

“后生不信此道，谢谢。”

王振刚拒绝，那老者却说到，“愚子仰慕先生，先生栽培后生，先生不能执迷不悟！”

这话让王振一愣，他诧异的问到，“道长怎么知道我是先生？”

一会后，那老者乐呵呵地提走了王振的一条鱼。

喜上眉梢的王振手里多一条签子，以及老者口述留下的一句诗，

“白驹过，杏林喜逢春雨，智化万里腾嫣云。”

先不说这诗，看着这签上写着“上上签”几个字，王振已不禁喜上眉梢，他把别在后腰处的书籍抽了出来。

将这签子插进去当书签使用。

开心的往家里走去，一路上更是默念着这诗，生怕忘记。

门轻敲，出现的是一名身材婀娜的妙龄女子，她接过了王振递过来的鲫鱼，笑容可掬地说，“你回来拉！”

女子名叫佘嫣红，是王振的妻子。

王振则接过她手里的水桶，盈笑着说，“放着我来。”

水打回来，佘嫣红去厨房忙碌。

尽管天色已渐暗，拿着书本端坐在小椅子上，王振装着正经买弄着斯文，眼角处却在放飞自我。

紧张地注视着那个正在忙碌的袅婷身影，一阵暗自的欢喜像玉泉井里涌出的泉水。

甘甜滋润！

知道这个假正经的书生在偷看自己，嗔笑的佘嫣红没半分不自在，她早已习惯了他目光的幸宠。

把手里的活干得更精致入微。

这两人之间的顾盼生姿。

让灶里的火星们纷纷表示看不下去，频频去偷袭她白晳的红酥手，唬得她娇柔轻嗔。

令他好生焦急！

在院子里盘旋飞舞的蚊子大军也表示看不过眼，嚣张而至，繁袭惊挠他的头部仰姿。

令她颦笑不停！

喷香的饭菜端上后，是一天里属于他与她最开心的时光。

他自顾把鱼肉细细地剔拉出来，拨到一边，让她容易去夹。

她只夹青菜，就着窝头吃得愉快。

两人相让之下，饭吃完，鱼却没吃上几口，无所谓，闻到这美妙的味道已够。

两人已能笑得心满知足。

晚饭过后，王振默默地到自己的房间里去收拾东西，听她说，他今晚要来，他便知道自己要走了。

佘嫣红低头不语地跟着，送王振到了门口，递上来一盏油灯，一小捆晒干的艾草。

“灯拿上，玉泉寺里的主持小气，看书的时候，记把这艾草点上，能薰跑蚊子。”

轻轻点了一下头，把东西拿上，王振头也不回的走了。

隔了没多久，一辆马车在这门口处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胖乡绅，他看看左右没人，便推门而入。

再轻把门关上，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佘嫣红的房间里。

马车在深浅不一的车辙中蹒跚离去。

如钩的月亮悬挂天边，映照着这简单而素扑大地上的苍生，苍穹上，银河铺滞而下，繁星坠地。

是极安逸平凡的一夜。

被大红桥子抬着。

锣鼓喧天迎娶进门的佘嫣红，并不是王振的新娘，王振只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这家也并非王振的家。

他只算是守门人。

因为这些，都在他脑子里。

看到天边瑰丽的天色，王振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仿佛只有眼前这一方口子，才能让他觉得这建筑不像是一个囚笼，而是连接着通往更高天地的阶梯。

来到这个私塾里任教，一转眼已两月多，不习惯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恍惚间甚至让他觉得，自己或许本就不该来这个地方。

“老弟，秀才是有册记录的仕人，这可不敢对皇帝去乱说，宦官身份查证更是严谨。”

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像一坨臭不闻的屎，很快便被他丢弃。

把戒尺摆好，书本合上，出外拉上了门，把头上的纶巾整理了一下，转身便往通往街上的路走去。

不用上锁，私塾里除了高贵圣洁的学问，没什么东西可偷，学问偷不去。

翻书尽是涂墨的评论，这样的人却能成为朱祁镇的帝师，让朱拓哲疑惑纵生。

想去了解这个人，这个可能潜在的对手，所以才费了如此大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