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防万一，凯瑟琳的私人飞船，只是他们离开XR星球的交通工具而已，藏匿于人群之中，永远是上上策。

晋晓设置完自动飞行，坐到沙发上，拿起一旁的杯子喝水，时奕压住杯子。

当然, 那得是十年后的事，目前没人察觉异常。

后来人们追溯, 才会发现，凯瑟琳早就被架空，而最开始操刀这场改革变动的, 是一个叫邢晋晓的人。

他坐上权利的顶峰, 废除《新约》, 重整星际实力。

晋晓说：“等到海露星，我们换乘星际飞船。”

当下, 晋晓走上飞船，背后凯瑟琳跪坐在地上哭泣，那不是她关心的事, 她真正需要在意的，是面前人鱼的臭脸。

时奕抱着手臂, 等晋晓站到自己面前, 伸出手指，学晋晓对凯瑟琳那样, 挑起晋晓的下颌：“唔, 看来你和凯瑟琳·伯克希的关系还不错。”

晋晓看着他，眼神询问他怎么。

时奕快速地眨眨眼睛，难免得寸进尺：“再来一个吻，就更公平。”

都是惯的，晋晓松开手，往飞船舱里走，时奕眼巴巴跟在她身后，问：“目标星球是哪里啊？”

时奕有点扭捏似的，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那双浅蓝色澄澈的眼瞳里，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心思。

晋晓收回手，熟练地问：“说吧，你又闯什么祸了？”

时奕立刻压下嘴唇：“我哪有闯祸？”

晋晓笑了一下, 抓住时奕的手指，反过来将他推到舱门上，挑起他的下巴：“这样呢？公平了吗？”

时奕吸了一口气，豁出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人鱼的种族记忆告诉我，成熟会伴随发情期，还可以选择性别转换……”

这个物种实在稀缺，为避免整个星系只剩下两只雄性或者两只雌性的尴尬局面，所以，进化出能切换性别的能力。

每个60年，能换一次性别。

把话说出口，时奕不觉得害臊：“你是优秀的雄性，那我变成雌性？这样，我们才是人类中所说的天造地设！”

晋晓：“……”

晋晓脑海里的系统连忙跳出来：“不行不行不行！男主要是不小心变成女主，那可了得，会出bug的！”

何况晋晓本来就是女性。

晋晓按了按眉头，说时奕：“……你做你自己就好，别随便转换。”

时奕立刻有点不高兴，晋晓居然不乐意，是不是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他低下头，海藻般的头发滑落肩头，有点不爽地紧盯着晋晓的眼睛：“为什么？”

不行，时奕实在太认真了，晋晓憋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笑出声，眉眼弯弯：“如果你换了，到时候你一定会后悔。”

时奕还是不依不饶：“为什么？”

晋晓抬起手揉揉他的耳朵：“因为在人类的世界，天造地设并不一定要性别相容。”

“喜欢，很多时候都只是针对这个人而言。”

晋晓声音轻缓，从她口中出来的话，让时奕渐渐感到不是那么焦躁，只听她说：“我喜欢你，这就足够了。”

时奕猛地睁大眼睛。

他心脏那一块，从来没有跳得这么激烈，他喉咙动了动，没发现自己声音有点颤抖：“这、这……嗯，你可以把上一句话，再说一遍？”

晋晓故意说：“这就足够了。”

时奕连忙摆摆手：“不，不是，上一句！”

晋晓微微歪着头看他，又说：“我喜欢你。”

时奕：“再说一次。”

晋晓：“我喜欢你。”

时奕：“再……”

晋晓不厌其烦：“我喜欢你。”

时奕猛地抱住晋晓，蹭她的脸颊，语言无法表达他兴奋的心情，只好一遍遍说：“我也喜欢你。”

晋晓纵容他的黏糊，笑着说：“所以答应我，你只做你自己就好，不换了，嗯？”

时奕趁机吧唧在晋晓脸上亲了一口：“听你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要把自己整条鱼献祭给晋晓。

能遇到晋晓，又是何等的幸运。

他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鱼。

“到时候，我们落在一个有水有陆地的星球，我就负责建巢，哦不对，家，”人鱼愉快地畅想，“海里一个，陆地一个。”

“海里的会有很多珍珠，陆地的，那就学凯瑟琳的家，我觉得那里住起来挺舒服。”

晋晓：“你知道要打造凯瑟琳的府邸，需要多少联盟币吗？”

时奕一窍不通：“多少？”

晋晓：“三亿联盟币。”

时奕一惊，他对货币的最开始概念，来自“十亿”，十亿就能够供一个普通人类，十代都能过上贵族生活。

三亿就代表着，至少三代人的努力，可他这才第一代呢，靠什么累积财富？

人类社会的规则真多。

时奕退而求其次：“不要凯瑟琳的府邸，换一个。”

晋晓：“为什么不要？我有五亿联盟币。”

时奕：“？”

晋晓十分大方：“你想住什么样的屋子，我们都能规划。”

时奕想了想，问晋晓：“这是不是你们所说的包养？”

晋晓：“你不要？”

时奕没脸没皮，十分没底线：“请一直包养我。”

他想象以后的工作，他会的技能不算少，在XR星球参与过不少实验，了解人类怎么经商，他学得很快，有时候甚至提出一些细节，打破困境……

老实说，有时候他都觉得他自己已经融入人类，彻彻底底成为一个人类。

是啊，这种感觉，不就是做人的感觉吗？

因为有晋晓在，本来无趣的陆地生活，都变得五彩缤纷。

时奕摆动着鱼尾——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不受控制地变成鱼尾，说：“我要提前和你预约，到时候发情期，你得在家里陪我。”

晋晓按住他作乱的鱼尾：“那就到时候再说。”

穿过一片片星云，遇过三次时空波动，终于，到海露星之后，凯瑟琳的飞船被晋晓卖了，一共五千万联盟币。

时奕心算了算：“当个装修费。”

接下来，他们要去坐星系航班，下个目标，先去闪星。

登上飞船前，晋晓手腕上终端里的新闻播报着：“近三个月，星际海盗出没频繁，3月3日，4月21日，5月7日、15日，均有星际海盗骚扰星系航班……”

而这搜飞船临起飞时，也开启提醒播报：“尊敬的各位旅客请注意，本航班将由海露星B2港口，前往闪星MTJJ港口……”

“各位旅客，外星系航道可能会受星际海盗的骚扰，如遇到星际海盗，请大家不要慌乱，相信航班，听从指挥……”

“海盗？”安娜身边的一个女子自言自语，“总不能我们这艘飞船，真遇到海盗吧？”

安娜也不信。

她在《普克斯通讯》工作，知道每天星系之间的航班至少三万趟，一个月就发生一两起，而且，每次星际海盗都是骚扰完就离开，所以，她并不是很担心。

她把行李放下，在座位做好，正摸索安全带时，突然，眼角余光瞥到新登机的两个人。

新闻人的敏锐，让她不由自主地观察他们。

走在前面的青年，穿着随意的白色T恤和卡其色长裤，明明很温和的颜色搭配，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身上，就是让人觉得很特别。

尤其迎合他眉宇的那股子英气，一下让人联想到，大学时候最喜欢的那个年轻教授。

他关掉手中的终端，很随意的一个下压动作，却每个弧度都刚刚好，按住的不是终端的开关，而是安娜心中的那根弦。

“铮”地一声。

安娜为能在旅途中遇到这样的男子，忍不住感到愉悦放松。

他身后的那名男子，长得更高大强壮，海藻一样的长发绑起来，显得干净利落，他穿着夹克衫，衣角的图案印着的是XR星球特殊植物。

不过他很敏锐，一下察觉安娜的打量，猛地看过来，蓝色的眼珠子带着威慑。

安娜一怔，她好像知道他们是谁了。

她连忙找出之前凯瑟琳发的XR星球系列旅游照片，里面有一个男子的半身出境，后来是后侧颜，虽然看不见他的长相，但他显然在终端网络带起不少热度。

当时，凯瑟琳回追问照片男子身份的评论，说：“你们放弃吧，他身边有一尊蓝眼睛守护神。”

一个个细节对上了。

安娜有点惊喜，没想到还会有这种巧合，她带着小小推理，顶着那蓝眼睛帅哥的凝视，走到晋晓面前：

“您好，打扰一下，我是《普克斯通讯》的工作人员，我想了解一下，您是不是出现在XR星球行政长官凯瑟琳的社交平台照片里，那位男性呢？”

晋晓很温和地回：“你好，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没有否认，那极大的可能是，安娜连忙说出自己的推论，还特别点出时奕衣服上XR星球标志性印花。

晋晓很赞赏她的观察力：“是的，正是我，你好。”

安娜被鼓励了，完全没有和陌生人搭讪的尴尬，亦或者说，晋晓就不会给她带来这种顾虑。

这可是和她的业绩挂钩，她连忙请求：“是这样的，我能对您做个采访吗？虽然很抱歉打扰您旅途的兴致……”

晋晓打断她的话：“可以，我接受采访。”

安娜心里一喜，打开录音笔，她开口问，晋晓也尽可能地回答她的问题。

时奕在一旁悄悄磨牙。

早知道他就不能让安娜上来问话，现在一问就不下来，好烦啊，话太多了，好想把她丢到外太空去。

安娜没敢太打扰晋晓，问了五个有关XR星球发展和凯瑟琳个人生活的问题后，就看向时奕。

她其实也想采访时奕的——这样漂亮、明显带有特征的样貌，未来可能会成为娱乐版块的常驻，她现在获得采访资料，那就是抢得先机。

但是他好可怕啊，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低气压，脸色沉得快滴出水。

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厚着脸皮问晋晓：“邢先生，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采访您身边那位先生呢……”

晋晓笑了，说：“我没办法替他决定，你得自己问他。”

安娜抬眼，和时奕冷漠的眼神对上，连忙说：“没事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

她离开后，晋晓压了压声音，但还是笑出来，而时奕则“哼”了一声：“和漂亮的人聊天，很开心？”

面对时奕的诘问，晋晓说：“她是上次因冒犯XR星球具名，主动出来道歉的主持人。”

知道自己有错，愿意出来道歉，承担错误，这是晋晓愿意给她机会的最大原因。

时奕懂她的话外音，不过，还是撑着下巴瞥晋晓，口吻有点不爽：“我看她那目光快粘在你身上。”

晋晓从兜里拿出眼镜戴上，动作慢条斯理的，又用手遮住他的眼眸，说：“那么多人看我，我只看你。”

时奕炸的鳞片瞬间被抚平，甚至想得意地把尾巴翘到天上去，哦不过，他现在还是双腿状态。

他“哼哼”两声，将晋晓的手摘下来，把下巴搁上去，蹭了蹭。

因飞船起飞，安全播报又一次通知可能存在的突发事故，比如星际海盗。

在座的，没有一个人把这则通报放在心里，晋晓看了眼窗外，已经离开海露星进入大气层了，提醒时奕：“检查座位的紧急装备。”

时奕听她的话，确保能够在最短时间找出防护服，并且还阅读防护服的使用指南。

系统在晋晓脑海里叨叨：“会出事吗？这个世界的科技已经和我们齐平了，就算真有海盗，飞船也能够自保。”

晋晓：“你忘了飞船上有谁了吗？”

系统：“嗯？”

晋晓：“男主角。”

系统：“……有点道理。”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她不希望会遇到意外。

如果可以的话，晋晓垂下眼睛。

在飞船走到第13小时，船身忽然震动，不少人盖着毯子睡觉，全都惊醒。

“警告、警告，前方发现星际海盗身影，请旅客穿戴好防护服，以防万一。”

飞船机组发出警告，但这种感觉，就像说陨石会撞击闪星，总是让人的好奇心战胜害怕，不少人都去窗户处查看。

只看飞船前后，分明没有其他飞船的影子。

机组工作人员也没有一个到后舱。

“什么嘛，到底是不是海盗啊。”

“哎这防护服这么难穿，脱下来更难，真不想穿。”

“好困啊，我继续睡了，等星际海盗真出现了再说吧。”

“遇到这种事肯定要发个终端资讯啊，嘿嘿。”

“……”

晋晓套好防护服，防护服笨重，她动作还是很快，帮时奕戴上头盔。

时奕摆摆手，怎么觉得自己有点像企鹅。

而听指挥，穿好防护服的人，只有三分之一不到。

安娜也穿上防护服，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点不祥的预感。

在舱内恢复安静的两秒后，突然“轰”地一声，整个飞船舱再一次剧烈抖起来，两侧的防护壁都在颤动！

舱内满是尖叫声，还没等大家缓过来时，飞船防护壁上，破了一个门那样大小的口子！

那个飞船的破洞，展露外面黑黢黢的一片，像是吃人的无底洞。

震动之中，所有人都失重了，舱内外的压强把人往那里推，有一个小孩扒拉着椅子，但力量不够，脱了手，就要往舱外飞去！

穿好防护服的安娜立刻追上去，猛地拉回小孩。

可她被卷入这股气流，如果这时候掉到飞船外，那一定会变成太空垃圾！

她心生绝望，恰是这时候，一只手拉住她防护服上的带子，用力把她扯回来。

安娜抬头一看，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像是清澈无云的天空，让人一望进去，就折服于他的强大与自信。

他把安娜腰上的带子，系到作为扣子上，这样就不会被压强和失重带出舱门。

不管他之前对安娜如何黑脸，这一刻，安娜的命，是他救下来的。

安娜心里默念，上帝啊。

晋晓动作也很快，攀着椅子，帮助几个人穿好防护服，系好锁扣。

她抓着前排的躺椅，对时奕朝门口指了指。

时奕点头，两人合力拆下躺椅的部分，然后拿到破漏的地方堵上。

这样的飞船，是无法在着陆星球的，在大气层摩擦过程中，会瞬间解体，所有游客都会汽化。

大部分人还没穿好防护服，就算没被吸入外太空，也会死于窒息等情况。

必须向外发出求救信号，并加强重力设备和氧气供应。

晋晓往前去。

不过控制室的舱门被紧紧关着，不知道机组的人在做什么，她和时奕一人一边，破坏掉舱门，紧接着，入目是一个乘务员漂浮在半空中，身体焦了一半——

原来机组的控制室，早就受到猛烈攻击，一地狼藉，机长瘫在驾驶座，舱内人听到的警告，是他花费最大的力气，按下的按钮。

晋晓闭了闭眼睛。

所幸，驾驶舱部分虽然也被打穿个孔，但控制台是能够操作的。

她按着机长的指纹和编号，调整舱内环境，将求救信号发了出去。

下一瞬，又一次“轰”地一声，整艘飞船都在抖！

时奕回过头，他能明显感觉到，后面乘客舱，就快撑不住了。

忽然，他耳边有滋滋电流声，晋晓的声音传过来：“听得到吗？”

时奕应：“听到了。”

晋晓低头按着控制面板，说：“海盗飞船开启隐匿模式，肉眼看不到，实际上……”

她指向操作台的飞船探索指示，那艘海盗飞船就离才他们十公里！

而热感应上能看到，海盗飞船的攻击能源弹，正在慢慢蓄力，那一个点，从橙色变成红色。

等救援来时，飞船早就碎成碎片，而整艘飞船无人生还。

这是星际海盗的挑衅，以他们的性命为代价。

晋晓皱眉。

她耳边，时奕突然说：“我能利用太阳γ的光能量，形成攻击波。”

就像上次发动星球核心动荡，时奕拥有这个能力。

只是，他也不知道，如果动用还没恢复的能力，会不会承受不住。

但现在，不行也得行，来不及考虑更多了。

他知道晋晓不会抛下那么多人，所以，他也不会抛下那么多人，这是救人，也是自救。

这个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人，他这几年过的，是比实验室里五十多年，还要丰富的人生，他好像知道了，人不是一种能定义的动物。

但他最想的，是成为和晋晓一样的人。

“叮咚，”系统提醒，“男主的【人生成就】：变成人类，已达成，恭喜员工，这是最后一个世界！【好兄弟】任务完满结束！”

晋晓略微抬起头，便看时奕对她笑了笑：“我们所有人，都能够得救。”

她的呼吸慢慢沉下来，还是走到这一步。

不坐飞船的话，就会遇到陨石，星球破裂，坐飞船，就会遇到海盗……这种时刻，好像成为必定经历的一环，这或许就是宿命。

她每一个结束的系列任务里，每一个世界，都是这个世界。

穿梭在这个时空中这么多次，结局千篇一律。

她伸出手，放在时奕的透明头盔上，隔着头盔，两人亲昵地靠在一起。

下一瞬，隐匿在太空的星际海盗，被太阳γ突然加强的射线射穿，爆射出激烈的光芒。

时奕眼前模糊。

果然还是超出身体极限了。

他真舍不得啊，舍不得晋晓。

却听晋晓声音清凌凌的：“等我，我会把你买回来的……”

现在他离60岁，也就一个月的时间。

晋晓挑眉：“嗯，所以？”

晋晓：“你上次这么回答的时候，是不小心吃了吉赛尔的试验育苗，还打算摘花园里别的普通花种瞒过去。”

时奕：“……”

就此一别, 未来，XR星球将变成拥护伯克希大公的核心力量，伯克希大公倚靠平民的支持, 推翻如今的政权，血统论成为糟粕。

“好吧我承认，”时奕伸出双手，摆出一副服输的模样，“不过这次真不是闯祸，但，也不算小事。”

难得见他严肃，晋晓闭上嘴巴，听他要说什么。

只看人鱼手指卷卷自己的长发，说：“60岁的时候，就是我的第一次成熟。”

只是到论功行赏时，邢晋晓都没出面，没人知道她到底去哪里, 也无法取得联系，不由又让人怀疑她存在的真实性。

就像一个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