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很危险。

经历过太多战斗的纲吉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其实主要是里包恩说他都那么大个人了也该学着独立了，就把他踹出了家门，还让他拿出十代目的气势来，别在外面丢彭格列和他的脸。

虽然他不明白里包恩的脸跟他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在外面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黑手党的。

他这次来涉谷不是来玩而是有正事要做，正巧狱寺他们另有其他任务，所以就没一起过来。

分不清是云的影子还是树的影子在黑暗中窸窣抖动，就好像那栋建筑在呜咽着吞噬周围的东西。

跟并盛町相比，东京涉谷明显是个大城市，街道四通八达，各种高楼大厦林立，商店鳞次栉比，霓虹灯和来往的车流连成了无数条璀璨光河。

这个城市的夜晚很热闹。

直觉告诉他，面前的大楼是张嘴等着吃人的水泥和钢筋组成的野兽。

灰色的大楼伫立在阴影里，四周都是高大的建筑群，这座大楼只有一部分能被月光照到，照到的那部分灰墙反射出来的光有些惨淡。

那天晚上又有风。

察觉到危险的纲吉当然不会主动去里面送人头，但正当他抬脚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看到了其他来到这里的人。

有的两三个结伴，有的独自一人，还有的组成了一个约有十个人的小团体。

看样子他们好像是要进那座大楼。

纲吉本来要去涉谷的一家名为homeless的网咖，到那里去跟狱寺他们汇合。但他明明是按照地图的路线走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越走越偏，东拐西拐到了一片废旧的楼区。

“真是个废物。”

“你在生活中也是个失败者吧。”

“滚开，别挡本少爷的路。”

对于这些带着讽刺或者是侮辱的话纲吉无动于衷，他一定要拦住这群人，绝对不能让他们进楼。

哪怕要动用武力。

泽田纲吉不喜欢动用武力，因为一旦到需要动手的程度，那事情就已经很糟糕了。

现在他脑子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快点离开这里。

“哈哈哈哈，你看这家伙都吓到有些站不稳了，不然我们就辛苦点把他拖进去吧。”几个穿着学生制服的男生隔开了他和那几个出言侮辱的人，把他拉到了一旁。

“就是，连这种地方都不敢进去的话，以后可怎么跟女孩子一起约会哦，来，我们帮你成为一个男子汉！”

“放心吧，我们会保护你的！”一个大大咧咧的男生拍着胸膛保证。

面对来自这群人的善意，泽田纲吉还是坚持道，“那座楼给我的感觉真的很不好，里面有危险。”

人类执着起来不撞南墙不回头，纲吉不想看他们一头撞进怪物的嘴里。

纲吉把目光投向其中一个男生。

他的同伴都跟吵闹，只有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年周身冷寂到像在月光下枯死的藤蔓，又像是染了白霜的青石台阶。

“森见。”少年的同伴叫他，“我们进去吧，社团活动gogogo———”

那少年抬了抬头，他眉头紧皱，上面凝着化不开的冷郁。

他似乎很少开口说话，声音有些低哑，“最好还是别进去，感觉很不好。”

泽田纲吉眼睛一亮，他刚想点头，那群男生就两个拉住他，两个架起少年把他们往大楼的方向拖。

这拉着人去送死的架势把泽田纲吉给惊得忘了反抗。

“必须得去，不去的话打赌就输了，输了的话一切都完了，我们辛苦组建的社团难道真的要解散吗！”

“其他人已经进去了，我们也快点进去吧，人多的话可能会安全点。”

“不是吧你还真信这个世界上有怨灵啊。”

“万一要是有的话就先把你献祭了。”

“去你的。”

泽田纲吉怔怔看着跑进楼里的人的背影。

他有些沮丧。

果然没了里包恩他们自己就什么都做不成吗，他果然还是那个废材阿纲。

一年多了还是没多少长进。

先前跟他一样被拖着走的少年从同伴手里挣脱开，少年一反常态地加快了脚步，“快点，我们去救人。”

泽田纲吉先是一愣，然后跟上了他。

对啊救人，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进去救人，以及保护好身边这几个人。

……

刚进去的时候无事发生，黑黢黢的楼道又黑又逼仄，只有一米多宽，最多能让三个人并排通过。

走廊里没有灯，但还好一楼有窗户，月光时不时能透过积满灰尘的玻璃照进来。

被灰尘等污渍过滤后光少了些惨淡，多了些晦暗难明的心思。

大多数人都带来了手电筒。

泽田纲吉和森见走在后面。

因为前面的人很吵闹，各种声音在这肠道一样的走廊里回荡，给人的感觉倒是没有那么可怕。

泽田纲吉却很纠结，他不祥的预感不仅没有减弱的倾向，反而随着往里深入更加沉重。

他们这群人就像成群结队往怪物肚子里钻的自投罗网的猎物。

“那个，你好，我是泽田纲吉。”纲吉忍不住向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搭话。

“森见远川。”少年闷声说。

“你们也是接到了那个什么探险征集令来的这里？”纲吉敏锐地察觉到了陷阱的味道。

“是，也不是。”

少年的沉默寡言让泽田纲吉有点没辙，他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吵闹，猛地一见到这种话少的人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交流。

泽田纲吉就只好一句一句地跟对方聊天，森见倒不至于不搭理他，就是回应都是嗯哦是。

纲吉连吐槽都没地方吐。

他做好了一有什么不对就开死气模式的准备，绷紧精神等着战斗降临。

既然被卷进了这不怎么对头的片场，他再想装作普通人都有点困难。

拉开不详序幕的是好几声高亢的尖叫。

原本吵闹的走廊顿时死一般的安静。

安静了大概有十几秒。

狭窄的走廊里乱成了一锅粥，人群被刚刚尖叫的女生和她的同伴冲得东倒西歪，纲吉无奈只好爬上了走廊的墙壁。

等眼睛适应了前方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后，泽田纲吉看到了那些东西的真面目。

一群长相丑陋的怪物正围着一个只剩半截身体的女孩啃食。

碎肉和鲜血流了一地。

手电筒的光打在她惊恐睁着的眼睛上，诡异又残酷。看她尸体的僵直程度和地上血迹的凝固程度，应该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也许在他们这群人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死去了。

血腥味在走廊里蔓延开，熏的人头晕，恶心到让人反胃。

“那是什么鬼东西？！”纲吉下意识开启了超死气模式，金橙色的大空之火从他眉心处点燃，眼前的视野变得更加开阔。

他抬手甩出一道攻击，把那群围在女孩尸体旁边的爬行动物击成了粉碎。

发现攻击有用，纲吉松了口气。

一旁的森见远川看了他一眼，原本就看不到什么情绪的黑眸里郁色更沉了些。

森见低声开口，“是咒灵，正常人看不到他们。”

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其他人都看不到咒灵。但他们看到了死状惨烈的女孩，来探险的人惊恐地尖叫着“鬼啊，有鬼”，就要转身朝他们来的地方狂奔。

泽田纲吉的世界观有些摇摇欲坠。

虽然他的戒指里有他的老祖宗，但他这还是第一次走夜路遇到“鬼”啊！

“路呢，来时的路去哪了？！”有人在惊叫。

纲吉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身后的走廊已经变成了一堵蠕动的墙壁，原本好端端在墙上的窗户也都不见了。来时的路被断掉，他们只能突破那群东西继续向前。

这恐怕是一个陷阱。

如果不是他跟着进来了，今天来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办法活着离开。

毕竟就算能看到咒灵，森见远川也还是一个普通人。

发现自己的折叠棍对咒灵造不成任何伤害后，黑发少年就把棍子收了起来，来回跑着把看不见那些东西的队友推开。

看着那样的他泽田纲吉心情有些复杂。

这个阴郁的少年拥有一颗比任何人都善良勇敢的心。

虽然没有任何保护自己、保护他人的力量，他还是会奋不顾身地冲过去救人。

泽田纲吉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里包恩让他单独行动。

如果他一直跟朋友一起行动，那就永远看不见自己的缺点。如果没有同伴在身边的话，他还是没有主动去改变什么的勇气。

这样就一点也不彭格列了啊.........

泽田纲吉不禁苦笑，看来他距离成为真正的十代目还差得远。

九年后的自己，真的能成为像样的泽田纲吉吗。

……

要护着一群看不到咒灵的人前进，泽田纲吉很快就到了极限，到了后面他只能一颗又一颗地吃着死气丸来维持死气之火不灭。

他不是没试着攻击墙壁打开通路，他的火焰对那些怪物也有威慑作用，但每次他破开的墙壁总会被那些诡异的东西重新填满。

完全不在里包恩补习范围内的东西让第一次接触的纲吉束手无策。他们像是被驱赶的羊群一样向前奔跑，直至闯进了另一个看起来也万分诡异的地方。

四周不再是像肠道一样蠕动的肉壁，而是一片干涸的湖，和站在湖心枯骨后面的女孩。

那个是神前梨由……

泽田纲吉几乎一个照面就认出了她。

因太过于震惊导致他完全没能阻止对方捅了森见远川一刀。

其实主要是她的刀太快，正在保护其他人的纲吉根本没反应过来。

……

泽田纲吉跟找上门来的少年说了一遍他当时看到的情况。

“所以她那一刀捅的又狠又准？”

那个戴着奇怪墨镜的少年问他，虽然对方在极力压制，但纲吉还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欢快。

“梨由她没有杀意。”纲吉急急忙忙地解释，“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动手，但我看到了站在森见君身后的咒灵。”

五条悟挑眉，“你的意思是说她在救人？这句话你自己相信吗。”

这个像草食小动物一样的家伙怕不是对那女人有十级滤镜。

“相信。”纲吉弯眸笑了笑，“梨由的话，她绝对不会对无辜之人下手。”

对于泽田纲吉对她毫无理由的信任，五条悟忍不住嗤之以鼻，“人总是会变的，她现在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神前梨由。”

“那女人就算再怎么变都一样虚伪啦。”狱寺隼人插嘴，“她能捅别人一刀都是进步，至少没以前那么能装样子了，对吧，十……”

在泽田纲吉惊恐的目光中狱寺闭上了嘴，差点掉马的纲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山本武笑眯眯道，“说的是呢，梨由小姐变得坦率多了。”

“草食动物变成肉食动物了吗，有趣，看来有被我咬杀的价值了。”坐在窗台那里当壁画当了好一会的云雀恭弥意味不明地冷哼了一声。

五条悟：“……”

不是，你们这群人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么容易就能接受拿刀砍人的神前梨由。

他扫过这群人手上的戒指，这些戒指看起来就像一个系列的发布品，看风格应该是出自于同一人之手。

于是心里有了猜测，这大概是跟他一样的不良少年团体。

领头的是这个看起来温润无害的棕发少年。

“五条先生。”作为这群人中心的泽田纲吉挠了挠头，“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梨由一面。”

从被带到这里来已经过了七天，到现在还没见到人，他们已经有点不耐烦。

“也许当她心情好的时候？”五条开了一句玩笑话。

结果。

除了窗边那个写着生人勿近的家伙其他人都点了点头，看他们的表情显然是非常认同他这句话。

五条悟：“……”

“就是，你自己不敢进去就算了还要拉着所有人跟你一起当逃兵。”

“你还是个男生吗。”

“你也是接到了召集令，来这里进行探险的人吗？”领头的人问他。

泽田纲吉根本不知道什么召集令，他顺着领头男生的手指看过去，灰墙上有爬山虎等藤蔓植物攀爬过的红褐色痕迹，墙皮和石砖脱落的地方有裂纹，看起来好像一张张挤在一起微笑的人脸。

泽田纲吉没想到会在那种情况下遇到神前梨由。

泽田纲吉被这惊悚的一幕吓了一跳。

凉气从脊柱蹿到后脑勺，纲吉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努力劝那些来“探险”的人回去，但他的社交能力就算经过专门训练，但还是达不到见人说人话的程度，说了半天对方有点不耐烦。

“胆小鬼，都到这里了还不敢进去。”

这倒不是他嫌弃彭格列十代目这个身份，毕竟被迫经历了那么多事，他早就已经接受现实。但十四岁就接下那么大一份“家业”，哪怕身边有很多帮忙分担的朋友，他偶尔还是觉得压力有点大。

被里包恩踢出家门后反而有些轻松，毕竟他不用担心自己爆衣后穿着裤衩在街上狂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