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后首次北伐，是太祖爷亲自在塞北用兵，前期还算顺利，只是草原上的天气实在变化莫测，战争刚刚打到一半，雨季就来了。

整片草原到处都被雨水冲刷，泥泞湿滑，赶上大雨天，风雨刮的战马都睁不开眼，可对于元人来说，草原上的天气变化都是家常便饭，夜军此时施展不开的草原是他们的天下了。

.....

此时秦烈这边。

贺不秋紧锁的眉头这才舒展了一些，可随即又发愁了起来，“归海云辉，天下第七，老秦身边纵有些高手，就怕抵不过他。”

最后还是太祖出面，让最善守城的铁猬营驻守，铁猬营建营是在开国前夕。

秦烈却满不在乎道：“不碍事，住上一天，补充些给养就上路了，他有多大胆子敢对咱们下手？不去管他，走！”

秦烈说罢，催马前行，杨义山沉吟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几次雨天作战，永夜十三营的人马折损很多。

当年太祖高皇帝起兵之时，把守这里的是元朝的一位贵胄亲王，那时，太祖爷同赵王爷和五老之一的尉迟长工将军，用七万重甲围城三月，才硬生生耗死了那位亲王。

开国之后，一众元勋为了安排那支军队驻守，争论了半个月。

当时五老之一的燕王独孤明被五万天狼精锐围在鲁达川。

身边就只有刚刚建营不久的铁猬营，只有不到三万人，大部分还都是步兵，只有五千的轻甲骑兵。

就这样，铁猬营硬是扛了一个月，步兵的重甲铁士都拼光了，全营剩下的不足五千人。

冀城是大城池，虽然比不上西京和南京繁华，可也是十分热闹，尤其周边地势险要，乃是沟通周边八百里三座城池的关要。

杨义山看得有些好奇，就算他夏侯真再是行伍出身，能混到手握几万重甲的四品大员，不可能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天子使者，这种身份，一般官员肯定会在当地选出最好的酒楼，备下城中能找到的最好的酒食招待，要是对人家说到自己的军帐接风，那人家能愿意了？回去还不得给你背后使绊子。

杨义山看秦烈却是实打实的高兴。便问向一旁的赵一川，“一川。”

赵一川闻声转头，回道：“怎么了老杨？”

杨义山问道：“老秦是不是和那个将军认识啊？”

赵一川立刻笑道：“哈哈哈，你是问这个啊。”

还没等赵一川说下去，韩子昂就迫不及待插话道：“老秦当年参军，打的第一场仗就是我们披甲营和铁猬营联手作战的，当年在和蛮人作战时，我们和铁猬营都在东线，负责阻挡蛮人的援军。”

杨义山恍然大悟道：“怪不得。”

赵一川又道：“这个夏侯将军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你也知道，早年间战乱有不少土匪横行。”

说到这，赵一川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注意之后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这个夏侯将军家里自从前朝开始，祖孙三代纵横西北绿林，传到他这儿已经是这里方圆千里最大的山大王了，小两万人马呢，不过听说倒是干了不少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事，后来太祖派人招安，这才加入了已经几乎连架子都没有了的铁猬营，当年打仗他们奉命守住温兰河一线，为西线战场分担压力，本来只说是守住五天就行了，结果本来应该去西线驰援的云字营和飞熊营被敌军纠缠，迟迟不能摆脱，这个夏侯将军不顾当时铁猬营几个参谋和副统领的劝诫，硬生生以四万人扛了一个月，给西线那边争取了好长时间。”

杨义山听完感叹道：“真是条汉子！”

赵一川却轻叹了口气，有些悲切的说道：“谁说不是呢，四万人的建制，三万多都是步卒，愣是挡了蛮人八万精锐，一个月啊，没有一匹马越过温兰河············那一仗是赵王坐镇，王爷知道了之后，亲自赶去温兰河把这个夏侯将军啊是骂的狗血淋头，差点儿就要斩了他，也难怪啊，那会儿守了半个来月，一个营的人马就剩下了一万人不到，可敌人还源源不断的涌上来，随时都会发起攻势，王爷一个是责怪他不把军情上报，再一个········”，赵一川说的这里，喉咙吞咽了一下，像是感同身受一样，变得有点哽咽。

赵一川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讲道：“再有，也是心疼啊，十二个营出来，到了这么要命的关头，自己却半个人也不能给铁猬营补上，听说，在中军大帐里这个半截儿铁塔似的汉子，哭的比孩子还委屈，哭声传遍了军营，他们是招安来的，二十四座战营，快八十万人，他们是独一份儿受了招安的，遭人白眼啊直就抬不起头来，好仗从来都留给人家打了，他们却老在一边干看着，重要的仗很少再派他们上，升官嘉奖也比不上别人，明里暗里都不招人待见，搁谁，谁心里能好受？夏侯将军当时说他们自己是捡来的孩子，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直到王爷的这道军令下来，他知道，翻身的机会到了，在所有瞧不起铁猬营的人的面前扬眉吐气的机会来了！他就是死在温兰河，也要替铁猬营争这一口气···········现在的铁猬营········都是近些年从各地召来的，当年一同被招安的那些人·····就剩下夏侯将军一个了。”

杨义山听完，好似身临其境，神色不由得黯然了下去。

赵一川抬起头，手搭凉棚眯眼看向远处天边的火烧云，有些凄凉的呢喃道：“关城榆叶早疏黄呐····”

不多时，到了军营。

夏侯真为秦烈掀开营帐的门帘，众人进去落了座。

刚一坐下，夏侯真就大声招呼士兵道：“去把我准备的酒都抬上来！上菜！”

士兵出帐不提，秦烈咧嘴笑道：“多年不见啦，将军风采不减当年啊！”

夏侯真哈哈一笑，随即廉颇老矣似的叹道：“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现在这肉，连五斤也吃不了了，酒倒是还能喝上几坛子·········”，夏侯真自嘲的说着，可言语之间却有着一丝说不上来的落寞。

片刻之后，酒菜备齐，夏侯真大手一挥让兵士们都退了出去。

秦烈此时也解下官服，换上自己的便装，斟满一碗酒双手托着向夏侯真道：“方才在下皇命在身，让您行礼，现在我要敬将军一碗！”

夏侯真被秦烈这一下弄得有些呆滞，可随即又笑着托起一碗酒道：“哈哈哈，快人快语！来！汉长，满饮此杯！”

赵一川等人也举起酒来，众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也都打开了话匣子，就说起了军队和江湖上的一些闲事。

秦烈说起了那两年在江湖上的所见所闻，当然，也都是些不打紧的谈资。

夏侯真虽然现在是当了官的，可是早年间家里三代可都是纵横西北绿林，首屈一指的响马，说起江湖的事自然还是轻车熟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夏侯真倒也不在乎这些官位高低的腐朽规矩，和每个人都能谈天说地···········

“什么？卢老爷竟然是你家里长辈？小秦，你不是蒙我的吧？”，夏侯真将酒碗往桌子上一撂，惊讶道。

秦烈喝了一口酒，笑了笑没有接话。

杨义山此时打趣道：“将军这些年没有关注江湖上的事情，老秦他也是这两年才认的亲。”

夏侯真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可以啊········说起来八家，冀城里可也有一家，是此地的乡绅了，不怕你们笑话，我家里当年三代纵横西北，说起来，和这一家也沾亲呐。”

秦烈此时来了兴趣，道：“哦？您还跟王家沾亲？”

夏侯真脱口道：“说是沾亲，也就是以前走动的比较多了，飞星列子王家，江湖上的人都得给点儿面子，不过这些年我忙于军务倒是没什么走动，怎么？你们也认识？”

杨义山此时脸色一沉，喝了一口酒压了压惊，解释道：“不····不认·········”

秦烈此时赶紧说道：“何止是认识！哈哈哈，我这兄弟还抢了他们家的孙媳妇呢！”

夏侯真眼睛一亮道：“真的？”，言语之间居然还欣喜若狂。

赵一川一愣，心里说道：这原来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

秦烈便将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

夏侯真听完，边笑边拍大腿，“好好好！那小子长得还没我好看呢，唐家千金嫁过去还不是糟蹋了！”

笑了一会，夏侯真的笑容却慢慢凝固了下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秦烈正喝着酒呢，看到他的样子，也有些认真的问道：“怎么了？”

夏侯真发出嘶的一声，随后说道：“汉长啊，可能是我多想了，八家里面，王家很难缠啊。”

秦烈则不以为然道：“您放心，八家能立足三百年，不会这么傻的。”

夏侯真随后瓮声瓮气道：“大人随我进城，在末将营帐里备下了最好的酒！”

秦烈也哈哈大笑道：“好好好！走走走！今日尝尝铁猬营兄弟们的酒！”

此战之后，燕王力保由铁猬营担任驻守这座一直被视为兵家必争之地的冀城，至此，已有三十年有余了。

秦烈等人刚到城门，就看到一对人马从城里出来，为首武将，五十来岁年纪，身长九尺，黑黢黢脸庞上横肉堆积，连人带马披挂重甲。

贺不秋听到这里一下子神情黯然，令狐瞳看出他心里所想，便上前安慰道：“秦大哥武艺不在你之下，而且他这次是使者，身边肯定有护卫高手，你就别担心了。”

那将军和同行五百步卒甲士排开阵仗，见到秦烈走近，那武将翻身下马，铁叶摩挲之声不绝于耳。

秦烈露出喜色，那武将单膝下跪，声音高亢的喊道：“卑职！四品豹骑将军兼虎爵都统夏侯真，参见大人！”

秦烈这次却没有大摇大摆的坐在马上受礼，而是下马上前搀扶起了这个比他还要雄壮的汉子，言语真切的说道：“将军快起。”，二人相视，秦烈笑了笑，夏侯真也露出憨厚的笑容。

使团一路前行，一路无话来到冀城。

“老秦，前面就是冀城了，这里是王家的地界了，咱们是不是？”杨义山勒住马对秦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