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关押尹长贵的牢门口，里面黑乎乎的一片，大白天也看不清有什么。

关押死囚的牢门比死牢大门还要窄小，死囚牢房是下陷式的，比外面走道矮上几尺，通过几个台阶与外面走道相连。

于是，刘小乐再次来到了县衙牢狱。

和众多牢狱一样，步入县衙牢狱，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大的房屋建筑，那是狱神庙，里面供奉着狱神。

来到衙门后，被王捕头告知，尹长贵找他。

尽管才初秋，刘小乐依旧感到了青砖上传来的透骨凉意，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快步朝前走去。

死牢在牢房的最深处，穿过几道低矮的大门，无视两边牢房里犯人的喊叫，刘小乐来到了一个门梁上雕有青石狴犴的铁门前。

到这里，大门就有专门的人看守。

若是里面的犯人越狱走的急，怕是要一头撞到门框上，这就是阶下囚的由来。

死牢的大门比普通牢房的门要矮小，进去得低着头，取低头认罪之意。

除了门低，通道也很窄，青砖铺就的巷道仅有一人宽。

随行的牢役打开牢门，刘小乐弓着身子钻了进去。

眼睛适应了牢里的光线后，刘小乐这才看清尹长贵的现状。

经过一晚上的思考，尹长贵的情绪已经冷静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感觉。

这就是县衙的死牢，因为门上雕有狴犴，所以又称虎头牢。

尹长贵说着说着就慢慢陷入了回忆…

八月十五日晚，蒋杰因为在诗会上受了屈辱后，愤然离席。

回到家中，越想越气。

恰巧，那晚正逢尹长贵当值，他也是倒霉，就说了句：今晚的月亮好圆啊，也不知妻儿睡了没有。

被怒气冲天的蒋杰听见，叫过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被打倒在地后，尹长贵蜷缩起身子，双手护住头部。

蒋杰犹不解气，上去踹了两脚后这才扬长而去。

被打后，尹长贵也没有问什么，只身返回了倒座房（仆役居住的房间）。

因为今晚是中秋，除了每园当值听用的仆人外，主家大方地当他们回家和家人团聚了。

所以诺大的倒座房里只有一个人，尹长贵小心地活动了下筋骨，见没有大碍后，慢慢掸去衣物上的灰尘。

可不敢躺下休息，要是少爷有吩咐而自己没有立刻赶到的话，少不了又是一顿毒打。

尹长贵借着窗外的月光，摸索着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就准备就这样一直被打欺凌下去？”

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是谁？”

尹长贵转头，只看见门外投射过来的人影。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报仇？”

“呵呵，报仇？我一个奴役，拿什么报仇。”尹长贵苦涩地笑了笑。

“你就说想还是不想？剩下的只管交给我”门外人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的味道。

尹长贵心里挣扎良久，往日里，被欺凌的种种经历涌上心头，终于狠下心来：“想！”

“恭喜你你，做了正确的抉择，我保证，从今天起，你的人生将会大不一样。”

门外男子说完，甩出一把短刃，插在尹长贵面前的桌子上：“这是把吹毛立断的宝刀，只要你想办法接近蒋杰，一刀便可划开他的喉咙，管叫他发不出任何声响，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笔钱，足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好，不过你得现在把钱送到我家里，我家住在城西十里的尹家村，村子东北角的独栋茅屋就是，门前有棵枣树，很好认。”

“真是麻烦，行，那我就跑一趟吧。”男人似乎对尹长贵的要求有些不耐烦。

男人走后，尹长贵紧紧地握住了面前的短刃，手指发白也不自知。

等了良久，尹长贵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

蒋杰要洗脚就寝了。

本来这种事情一般是婢女做的，但是今晚人手不够，所以只能尹长贵来了。

用布巾裹好短刃后，尹长贵端着水盆来到蒋杰门口。

将水盆放到地上后，尹长贵这才敲开了房门。

蒋杰恐怕至死也不会想到，平日里唯唯诺诺的下人，也敢持刀杀人。

蒋杰倒下后，尹长贵赶紧端着水盆，快步离开了现场，返回了自己房间。

不是他不想连夜逃走，且不说大街上有宵禁，就连蒋府看门护院，他就搞不定。

你说可以翻墙跑？

就蒋府那一丈来高的院墙，他要是翻的过去，也不至于在这里当奴役了。

将短刃随手丢进井里后，尹长贵自以为没人能查到自己头上，安心地在房里等天明，好出城回家，远走他乡。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总不如人愿，第二天一早，正准备离开的尹长贵接到管家通知，少爷遇害，任何人不得离开府宅。

后面的事就彻底背离了尹长贵的想法。

听完尹长贵的自述，刘小乐依旧很平静。

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看待眼前的人。

说他可恨吧，他又是属于被迫害的对象。

说他可怜吧，他又不顾后果和家人的感受，图一时之快，暴起杀人。

可能是这个社会的原因吧，刘小乐如此想到。

“那你记得那晚给你短刃之人长什么样貌吗？”刘小乐迫切希望从尹长贵这里找到突破口，他隐隐觉得，这个幕后之人，就是屡次陷害自己之人。

“看不清，光线太暗，只是依稀记得那人身着绣衣。”

“说说吧，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很聪明，确实，被蒋杰欺负得多了，我们这些下人早就没了反抗的心思，只会像只丧家之犬一样，躲起来舔舐伤口，若没有碰到那个人，这一切可能不会发生吧…”

看见刘小乐进来，尹长贵的眼睛里才有了一丝神采。

“你来了。”

第二天一早，刘小乐终于按时上卯了。

尹长贵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跟许久未见的朋友打声招呼。

刘小乐看着眼前的孤家寡人，说是人，但称之为行尸走肉更为妥当。

刘小乐相信，要不是为了跟自己说些什么，他恐怕撑不到现在。

狱神庙对面那一排排低矮的建筑就是关押犯人的牢房，男左女右，分列两旁。

顶头一间是刑讯室，因为刘小乐昨天已经攻破了尹长贵的心里防线，所以牢役就把他从这里带回了死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