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言已经整整观察了两天，发现这赤火金睛鸡在上午阳光充沛和黄昏时分性格相对温和，进食巡查抖翅膀，难怪宗里的师兄们让明心和陈言给这些鸡喂食大多都会选这两个时候。

但是午后的两三个时辰里，赤火金睛鸡就显得有些暴躁，经常两只雄鸡一言不合就撕斗起来，而且会有多只雄鸡加入，那画面极其惨烈，仿佛不是同类，而是生死大敌一般。

终于到了每周喂食一次的机会，陈言独自背着竹篓，里面是厨房的师兄早就碾切好的一些草药。

赤火金睛鸡平日里吃崖上的花草，为了增加产蛋量，宗门专门为这些鸡配制了用灵药做的饲料，每周都定时喂养。

明心甚至偷偷在心中想是不是陈言为了偷懒才想要去偷蛋。

陈言揉了揉胸口，刚刚吃得急了些，饭团堵在嗓子里半天才下去，半晌后陈言压住心中的紧张，调整好自己的呼吸，从坑洞里慢慢钻出来，朝赤火金睛鸡的窝群慢慢走过去。

鸡群见陈言来喂食，也没有一窝蜂冲上来，几只鸡冠宽大鲜红隐隐带着金边的雄鸡现行过来进食，见陈言对着藤蔓后的鸡窝探头探脑，齐齐警告似的盯着陈言。

陈言只得拖着背篓往后退了一些，退到鸡群认为安全的距离之后，这些雄鸡才若无其事地继续进食起来。

往往撕斗过后，夹杂着鸡血的羽毛散落一地。

崖壁的另一端是一个转角，转角处有一块一人高的大石头，石头的另一边就是崖壁的尽头，好在石头后面还有个能容身的空间。

陈言猫在石壁转角的石头下里有几个时辰了，从日暮时分到月已中天，看月亮这轨迹，估计马上就要到后半夜了，拿出携带的饭团，就着水慢慢吃了下去。

但是只要近黄昏，这些鸡就收起金喙银爪不再相斗，径自去觅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要恢复一晚上，白天撕斗造成的伤口就会愈合，身上羽毛缺失的地方也会重新长出来。

整整两天都是这样，陈言这才明白过来，看起来斗得极凶的这群雄赤火金睛鸡都不会下死手，保证第二天能恢复如初。

陈言看着鸡群进食，步子却向崖壁的另一边慢慢挪去，只要不靠近鸡群，这些赤火金睛鸡也没有将陈言放在眼里，在这一片山崖上，它们是真正的霸主。

石头坠到地面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有些响动，陈言清晰地看到原本藏在翅膀下的鸡群都探出头，有几只赤火金睛鸡脖子上的羽毛根根竖起，警觉异常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过了半晌，等到鸡群都解除戒备，重新将头埋到翅膀下睡觉，陈言才轻手轻脚原路回到之前藏身的石头后面。

这两天近距离的观察着赤火金睛鸡的作息习惯，甚至都没空去回想之前的一些愁绪，整个人反而精神满满，丝毫没有睡意，只得望着远处的湖面发呆，听着湖水慢慢拍打石头的声音。

看着月色下的湖面荡起粼粼波光陈言突然生出一种想一跃而下的冲动，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以后，陈言绷紧了神经，害怕自己关键时候又像之前一样出现精神分裂情形。

陈言紧紧撰着拳头等待了许久，才明白那是一闪而过的正常念头，胸口那块玉也没有丝毫变化，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原本平静的湖面，不知何时升起一层层薄雾。

朗朗清辉下袅袅薄雾，一道人影在清雾中若隐若现，夜风拂过湖面，带起层层波纹，倒映着的圆月和星空在摇摆不定。

薄雾和人影却丝毫不受影响，只见那人影虚蹈在水面之上，月光在那人手中凝成一把剑，飘飘然在月下执剑起舞。

陈言自是不懂剑招，也看不懂剑舞，只觉得雾中身影剑势如行云流水，与周围的借着风生水势与这山湖夜色完美融合，其意悠远，仿佛置身于群山之上云雾深处，剑势所过之处，云开月明，令陈言这门外汉为之惊叹不已。

陈言沉醉于湖上人影的剑舞，不觉得已是月落日升，黎明将要到来之际，天色一片暗淡，人影随着薄雾渐渐消失不见。

陈言惊觉天色渐白，想要起身，却发现全身保持蹲坐的姿势太久，双脚都麻木得动弹不得，此时身处崖壁之上，仅有容身的方寸间，面前就是十数丈高的峭壁，一个不小心就会掉到湖里去。

昨夜在湖面发生的事件奇异景象令陈言对扇形湖的敬畏之心更重了，毕竟宗门禁地自有其凶险。

陈言试着慢慢扶着石头起身，轻微地活动着身体的各个部位，又等到差不多日上三竿天色见好，赤火金睛鸡都失去防备之心后，才急忙赶到史戒处，继续习字颂文。

史戒平日独居与山洞之中，整日与书简为伴，是宗门不少弟子的启蒙老师。史戒始终不能悟道，所以辈分和道院弟子一般，但是宗门上下对史戒都礼让有加。

陈言一口气跑到史戒处，又是攀爬越过各种石头，又调匀好气息，才悄悄走进史戒教习的山洞口，向史戒行了一礼，道：“师兄，我今天来迟了。”

史戒面无表情地看了陈言一眼，并不问他迟到的原因，就将陈言晾在一旁，继续教授明心习字。

陈言也不恼，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仿佛回到了儿时上学迟到的时候，态度要端正，表情要愧疚，不一会就没事了。

见陈言迟迟才到且双目通红，显然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史戒也不苛责，叫陈言在一旁默念宗门最基础的清心诀，不一会儿陈言便头一低，趴在坐席上睡着了。

明心在一旁窃笑，平日里史戒就是一副古板的老夫子模样，课上睡觉，还是迟到了受罚的时候，一会肯定要悲剧了。

还没等明心幸灾乐祸完，头上便挨了史戒不轻不重的一竹简，明心没有表现在脸上，但是心里觉得非常委屈，这是妥妥的双标。

虽然如此，憨厚老实的明心还是立马坐直了身体，认真的学习起来，只是吐字的声音不觉间提高了很多，不知是否发泄着不满。

不知道是不是老师对所有有天赋的学生都会特别偏爱，授课的声音都比平时轻柔一些，似是不想吵醒陈言的美梦，直到早课结束，明心才叫醒了陈言。

陈言才发觉自己竟然睡了一上午，一脸歉疚地望着史戒，这次的歉意却不是刻意装的。

史戒微笑着摆摆手，转身进入洞中读书，只留下洞外的不安陈言和心情复杂复杂的明心，他怎么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师兄对陈言如此优待。

难道就因为他是新来的？

陈言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明心看他的眼神几分惊讶还有几分羡慕。

陈言知道明心想问什么，也不做解释，轻笑着往外走去。

好在今天是满月，零星的月色透过藤蔓上的叶子射进鸡窝，陈言大致窥探着里面的情况，只是那赤火金睛鸡的蛋，都被压在母鸡身下，要从鸡窝里取蛋，陈言自认为还没有这个本事。

陈言躲在藤蔓后偷偷观察了片刻，觉得有些不死心，觉得自己不会被发现后，朝远处地丢了一颗小石子。

陈言原本以为这鸡群里面会出现一只领头的赤火金睛鸡，却发现雄鸡都差不多，打斗的时候十分混乱，互有损伤。心想肯定是宗门的师兄们做的好事，来维持鸡群的规模。

晚上那几只金边怒冠的雄鸡在外围守着，对于藏在石头后方的陈言没有任何察觉，陈言小心翼翼地从石头上翻过去，中间不小心将碎石踢到了崖壁下的扇形湖。

这两天一早陈言起床后就跟着明心一起去挑水，打满水缸后就直接去史戒那上早课，上完课便独自跑到赤火金睛鸡的那片朝阳的石壁高处站着远远观察，留下一院子的柴火给明心。

从来的那天，就被告知扇形湖是宗门禁地，封禁着宗门这许多年收服的魔怪，凶险异常，所以即使从扇形湖取水比平时从山下的河边取水要少一个时辰的路，陈言也从来没有和明心一起到湖边取水。

规则的都是各种教训教育出来的，一般情况下陈言都是非常尊重规则的。所以陈言在石头后面老老实实，除了偶尔瞧瞧丝毫看不出里面藏着凶险的平静湖面。

不出陈言所料，窝群里的母鸡警觉性并不高，可能是因为习惯了晚间不受打扰，所以当陈言小心翼翼地脱下鞋子，赤脚在碎石上没发出半点声响，背部紧贴着石壁，利用藤蔓的掩护慢慢接近裂檐处，摸到窝群周围时，里面赤火金睛鸡都将头埋在翅膀下睡觉。

赤火金睛鸡的鸡窝就在山崖上的裂檐之中，由于山崖向阳，茂盛的藤蔓从山壁上垂下，鸡窝里面的情况被密密麻麻的树叶遮挡，难以看到全貌。

陈言将背篓卸下，把饲料倾倒在崖边的平台上，平台只有数仗宽，上面的植被被鸡群啄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碎石缝里新吐芽的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