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老是听人说道，女人是水做的。她原先还不信，直到遇见了这一位，才知晓传言不假。

小娘子借过巾绢，眼角的泪反倒是滑落得更厉害了。

孙秀秀瞧她这番模样，又不忍升出了几分怜悯之意，轻咳了一声：“哼！你可别以为，这便是收留你的意思了，只是见你可怜，先请你一顿饭罢了。”

话语中，虽说没有半点儿客气的意思，可小娘子却知道，这是在安慰自己。

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茶香味，只觉得，自己连手脚该往何处摆放，都不知晓了。

孙秀秀取来巾绢，手忙脚乱地递了上去。

像靖水楼这样，能无条件对自己好的，当真是少之又少。

这样想来，所做的这个决定，倒是极好。

待对方吃好了饭，情绪也彻底稳定了下来，孙秀秀按捺不住心里的疑惑，问道：“你是何人？又为何，会找到我们靖水楼来？”

如此一幕，倒叫小娘子眸子中，又忍不住带出些许泪花来。

“诶，你……这吃得好好的，你哭什么啊？”

无论是从哪个方面，她们都不像是最适合的选择。

小娘子低着个脑袋，声音有些哽咽：“我……我也实在是被迫无奈……”

这仔细一盘问才知道，小娘子名叫安毓兰，自幼母亲早逝。

虞锦扇也跟着坐了下来，她也不着急询问，取了一卷账簿，便细细地瞧了起来，任小娘子先行用餐。

叶家，对于如今的虞锦扇和孙秀秀而言，的的确确不过是一户普通的商贾之家罢了，甚至可能压根看不上眼。

可对于当时的他们而言，就跟天上下凡的菩萨，没有半分区别。

对方能够在这样一个紧急的时候，出一百五十两白银下聘，已经算得上相当客气了。

当然了，天上也从来没有免费掉落的馅饼。

这叶家虽说所出的礼钱足够，可都是建立在叶家公子，身上带疾的份上。

要知道，嫁入这样的人家，压根便是等同于葬送了自己的大半辈子幸福。

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做到这地步。

嫁给经商的叶家做媳妇,已有一年。因着这婚姻，是叶家一手包办，即使两人已经相处了这样长的时间，她与这位名义上的夫君，也从未产生过任何感情。

若真是如此，也就罢了。

毕竟人家救了急，那样多的银两，别说是治病了，节俭一些足够娘家安稳度过好几年了。

可偏偏，叶家公子身患隐疾，难以育儿。

夫家却借此，将所有的问题丢在安毓兰身上，怨她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又是百般刁难，又是万千指责。

娘家不知晓实情，也不好将这样的事情告知，便以为，自己女儿是个眼高手低的人物，更是恨铁不成钢。

两方压力共同施展过来，谁又能抗得住呢？

于是，在这样难以忍受的情况下，她鼓起勇气逃了出来。

待在原先的夫家，虽说日子是相对苦了些，可每日多少吃得饱，穿得暖，起码可以无视外界的诸多烦恼。

毕竟就算再怎么难为人，叶家也不可能明面上让娶来的媳妇丢了面子。

如今出来了，她不但处处碰壁，就连平日里最简单的填饱肚子的要求，都莫名成为了一种奢望。

在大街上逛了大半个月，才听人家说道，靖水楼声名在外。

不仅东家是女子，就连大厨，也跟自己似乎有过同样的境遇。

安毓兰便想着，她从前为了赚点儿银两，也曾跟着办酒的厨子学过几道菜。如今过来学厨，也算是有几分能登得上台面的基础。

有了这些天的经历，她也算知晓了，只要自己能掌握一技之长，不靠夫家，也一样能养活自己。

“我知道，今日贸然过来打扰，是有些突然，如若东家实在不愿，也不碍事。”

垂下眸子，安毓兰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被通知嫁去叶家的那一日，整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

似乎下一秒，就会决定自己的死期一般。

若是靖水楼不接受她，那也只能重新回到夫家去了。

这么多天躲在外头，她几乎都能想象到，会接受夫家人如何的辱骂，以及娘家人的唾弃。

这样的结果，可不就和濒临死期，没什么区别么？

想到这里，安毓兰鼻尖又忍不住涌上一股酸意。当初若是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就算是卖血卖肉去换钱，也绝不会嫁到叶家。

听了她的话，原先一直抗拒着的孙秀秀，也免不了有些动容。

当初若不是东家帮忙，自己估摸着，也和安毓兰的现在，没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连忙又为她倒上一杯茶水：“安姑娘，你先喝杯水缓缓吧，免得不小心噎着了。”

虞锦扇虽然也觉得，面前这位姑娘很是不容易，但如若就因为这样的缘故，便把人留下来，也着实为难自己。

要是每来这样一个可怜人，她都不管不顾全部收下。

那也别办什么酒楼了，直接开个收容所岂不更方便些。

微微沉思了一会儿，便道：“安姑娘，不是我不愿意收留你，而是……”

“我知道！”安毓兰早就在心中料想到了这一幕，连忙回答：“我能抬水做饭，虞东家只要能收留我，无论是什么活儿，我都能干。”

见着每到夜深人静时，母亲便会一个人坐在床榻上，小声抽泣。

安毓兰这才下了决定，嫁到叶家去。

娘家不过是寻常百姓家庭，仅靠那祖上留下来的一亩三耕地，养活一大家子。除此之外，母亲还干点儿手工活，贴补家用。

可像这种靠天吃饭的事儿，总不免在面待天降灾害的时候，显得不堪一击。

小娘子正式进了门后，显然没有刚刚在门外这么大的胆子。

那年恰好遇上洪涝，大水漫灌了整个农田。

眼瞧着自己辛苦了一年，几乎都马上能收获的结果，就这么灰飞烟灭。饶是谁，都免不得被气出病来。

父亲这么倒下了，又要治病，又要养这么多人，单靠手工活那几个铜板，压根没有半点儿作用。

便小声地回了一句：“多谢。”

自打从夫家出来，她也算是历经了世间的百般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