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迟钝的目光在她和孩子身上缓慢的转了一圈，突然笑了。

他沙哑的缓慢的开口道：“小菀，这是……我们的孩子吗？小名、小名叫囡囡好不好？大名你等我想想，我得……好好想想。”

尽管照片经过塑封，多年的摩挲下来，塑封的边缘已经变形翘起，照片里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她穿着素雅的旗袍站在隔着盆栽的花架旁边，笑容自信而明媚。

照片里的女人是俞宝儿的姥姥乔菀，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她还没有遇到那个叫做施钟林的权贵，是家中备受宠爱的小女儿，没多久这张照片落到施钟林手里，只一眼，便开启了一段孽缘。

京市机关直属医院里，弥留之际的老人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干枯如老树根一般的手里紧紧的捏着一张老旧的照片。

他颤颤巍巍的朝她伸出手，俞宝儿立刻抱着茶茶来到床边，轻声说：“外公，这是您的曾外孙。”

他是开心的，嘴里一遍遍的念着乔菀的名字，每呼唤一次，那双浑浊的眼睛便亮一分，然而，他的身体犹如烧到底端的蜡烛，烛心摇曳不了多久了。

因为满月宴时老爷子便已经下不了床，这次来京市俞宝儿特意带上了茶茶，果果、奶糕和峥峥也从国外赶回来，乌泱泱满屋子的人。

一句简单的话说的冗长，宁素的眼泪却再也控制不住的滚落。

她不想哭，不想为这个囚困了她母亲一生的人哭，可看到老爷子油尽灯枯的模样，眼泪却不听话的钻了出来。

小茶茶一声嘤咛吸引了老人的注意，他微微侧首，仿佛看到了他的乔菀。

弥留之际，他将外孙女认作了早逝的爱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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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素哽咽道：“你根本没见过我小时候的样子，胡说什么！”

宁素坐在床边，始终隐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施为欢攥紧了拳头，垂眸不语。

蓝乐熙走上前抓住老人的手，轻声细语的说：“爸，我会陪着欢哥走下去的，您得好好活着呀，您还没见着您孙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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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老爷子已经听不清了，他的眼神变的迷离，枯瘦的手费力的抬起，手指弯曲，极力想抓住什么。

他嗫嚅着嘴唇，低低的呢喃着。

小菀，我来找你了。

施老爷子的葬礼办的很风光，国旗覆身，降半旗，冯先生和董夫人夫妇亲自出席葬礼，他的老部下们纷纷泪洒葬礼，悲怆的呼唤着他们的老首长。

他一生的功绩过往被人整理出来发到网上，网友们不约而同的在网上祭奠这位老人。

葬礼有序的进行着，俞宝儿陪着宁素迎送来吊唁的人，中途休息室里，乔谨川将保温杯递给她，半蹲下来脱掉她的鞋子，大手裹着她的脚丫轻轻揉捏着。

“站累了吧？”

保温杯里的水温度刚刚好，是她最喜欢的微烫，最适合冰冷干燥的冬天。

“还好，没有很累。”

她抿了抿嘴唇，“茶茶睡醒了肯定会到处找我们，找不着肯定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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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点心疼，今天的场合不能带他来，只好暂时放在霍家位于京市的别墅里，这段日子他们一直住在那里。

乔谨川手下的动作不停，温声说：“他嗓门那么大，多哭几次就当练嗓子。”

俞宝儿被他逗笑了。

外面低沉的哀乐还在徘徊，她又想到外公走那天说的话。

手中的保温杯是真实的，她所爱的人正半蹲在地上给她捏脚，他们的孩子正在渐渐长大，最大的两个进退有度，已经能帮忙招待宾客们的孩子了。

时光从来没有停下过脚步，孩子们迫不及待的长大，他们依依不舍的老去，幸而，他们比外公外婆幸运，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相伴一生的人。

她垂眸，刚好和乔谨川注视的目光对上。

他问：“在想什么？”

清浅甜软的笑容在她的嘴角漾开一朵花，她轻轻的说：“我在想，我们能在一起真的幸运，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了。”

闻言，乔谨川淡淡的笑了，底下头，眼里却涌出不可见人的酸涩，它藏在笑里，藏在幸福里，只有一个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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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心有灵犀，她敏感的察觉到什么，问道：“老公？你怎么了？”

乔谨川捏脚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已经恢复了平静，没有一丝异样，“没怎么，我在想怎么精进一下按摩的技术。”

俞宝儿噗嗤笑了，“乔师傅好有上进心呀。”

他勾唇，“为了我老婆，让我怎么样都行。”

没一会儿，门外响起敲门声，是来叫乔谨川出去的，说来了很重要的人。

乔谨川仿佛知道猜到是谁，并没有意外，他应了对方一声，慢条斯理的给她穿好鞋子。

“多休息一会儿再出去。”

他离开后，休息室里只剩下俞宝儿自己，小口的抿着保温杯里的水，脑子里想着她的小茶茶。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闪身进来一个人。

她看了来人一眼，便低下头快速拧上保温杯盖，就在她要起身的时候那人的手已经扣在她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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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不想见我？”

他面色沉凝，坚毅的眼睛里缀满哀痛，“爸，我会守住施家的家业，不用担心我。”

施老爷子这会儿缓过来一些，满眼灰败的摇了摇头，“什么家业啊权势啊，到头来都是空，最重要的，是人，一个……相伴一生的人，生一个你们的孩子，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老爷子混乱的思绪被她的哭诉打断，他好像清醒了一些，眼神透出浓浓的哀伤。

“囡囡啊……别怪我，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们母女，让你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我当时、当时真的以为你母亲已经不在了……”

没多久，便传来施为欢晋升的消息，几乎同时，施老爷子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便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

这是俞宝儿第一次见妈妈哭得这么厉害，霍弈鸣走过来将她带到一边，宁素伏在他怀里痛哭出声。

这时，穿着一身军装的施为欢坐在方才宁素坐的凳子上。

乔菀早已离世，施钟林在思念中垂垂老矣，如今终于到了去见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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