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若进来时，姜彦明正和姜敬默、枝姐儿炕上玩笑成一团，沈嬷嬷掀帘子让了李丹若进来，冲姜彦明抬了抬下巴道：“你看看，默哥儿把他当马骑了半天了，人家都说抱孙不抱子，他这倒好，往后哥儿大了，哪还有个怕劲？这无法无天可成不了才，你也劝劝他。”

“这有什么劝，没事，怕也不这上头。”李丹若去了斗篷，看着炕上笑道，沈嬷嬷接过斗篷，呼了口气道：“就知道跟你说没用，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哥儿性子纯良，人又聪明，往后再怎么着，断不会不成才，这榜什么时候放？平福说得半个多月，得那么长时候？我记得前些年没两天就放榜了。”

春节安安静静过去了，二月初八日，天还没亮，程老太太就到大相国寺烧了头香，初九半夜，李丹若将姜彦明送到贡院门口，远远看着那盏小小红灯笼淹没进贡院门口那一片灯笼之中，再也分不出了，才放下帘子，吩咐车夫回去。

这一考就是九天，贡院开门那天，平福早早就挤贡院门口，伸长脖子一个个看着出场那些囚犯般举子们，看了好半天，才看见姜彦明蓬头垢面，脸色青灰，提着篮子从贡院出来，平福忙挥着手叫道：“五爷!这边!这边!”姜彦明听到平福声音，忙挤过去，将篮子递给平福，平福忙接过篮子，一把扶着有气无力姜彦明，挤出众人，往旁边一条僻静巷子里上了车。

姜艳夏和魏延书八字合大吉大利，魏家老太太请了媒人，年前就下好了细帖子，准备明年四五月份就给两人成亲，姜艳夏过了年就二十岁了，魏延书还要大两岁，都算年纪不小，也是该早些成亲了。\[\]

“嗯!”姜敬默大脑袋往后仰连身子也往后倾姜彦明手上，仰到仰不下去了，再重重点回来，以示想很厉害，姜彦明被儿子这头点心软要化开去，笑着亲了亲儿子，又捏了下枝姐儿脸颊，一只手抱起姜敬默，一只手牵着枝姐儿，往屋里进去。

李丹若看着姜彦明沐浴好睡下，这才穿过角门，和程老太太禀报去了。

姜彦明直睡到第二天一早，才起来吃了饭，往隔壁给程老太太请安，陪着细说了一阵子考试事，直到近中午才回来。

“都是这么长时候，没放榜还有个盼头，放了榜……”

枝姐儿笑着奔到姜彦明面前，伸手拉了姜敬默，仰头看着姜彦明，每个字都裹着笑，清脆往外蹦飞：“五叔你去考试，我跟默哥儿说，他就是听不明白，拉着我到处找你，桌子底下也找，柜子里也找，铜钱大角落都得找找，连针线筐里也要翻翻，一边找一边念念有词‘父呢？’可好玩了!”

姜彦明蹲下身子，一手搂着姜敬默，一手搂着枝姐儿笑道：“默哥儿想父亲啦？”

“呸呸呸!奶奶这话说，放了榜必定高中，名列前茅!”

李丹若笑起来：“我也这么想，托你吉言。”

程老太太和沈嬷嬷一样数着日子，到了放榜这天，天还没亮，程老太太就摸黑起来了，豆绿刚推开门，赵氏就穿戴整齐从厢房出来，看着豆绿笑道：“老太太起来了？今天早了一个时辰。”

刚转进垂花门，迎面撞到正和枝姐儿玩跑咯咯笑个不停姜敬默，姜敬默看到姜彦明，眼睛睁溜圆，满脸惊讶看着姜彦明，突然扑过去一把揪住姜彦明衣襟，转头看着枝姐儿兴奋大叫道：“呀!父!”

“夫人不夫人，有好，没有也好，你只别让我悔劝夫婿觅封侯就行了。”李丹若轻轻滑过一句，姜彦明低头她额头点了下，声音低而慢：“不会，我姜彦明立过誓，这辈子绝不辜负你。”

“你什么时候立誓？”李丹若惊讶仰头问道，姜彦明一只手点着自己胸口道：“从你说你我夫妻同体，要一体进退那天起。”李丹若慢慢抬手点姜彦明胸前，低低含糊道：“倾城之祸，只为成全一对人？”

“你说什么？”姜彦明将李丹若手按自己胸前问道。

“没什么，你去洗漱吧，早饭也该好了，吃了饭，咱们安安心心等着好信儿。”李丹若抽出手笑道，姜彦明高挑着眉梢：“安安心心等着？你能安下来心？”

“嗯，”李丹若认真点了下头，姜彦明拧着眉头，身子往后稍倾看了她片刻才长长叹了口气道：“好吧，安安心心，我也安安心心。”

姜彦明心神不宁吃了饭，出门看看天色尚早，站院子里想了想，跟着李丹若去了隔壁院子，陪程老太太没说几句话，就被程老太太赶了回去，万一报喜信来了，姜彦明不家可不好。

再转回来，眼看着天色大亮，太阳明晃晃一点点升上来，离放榜时辰越来越近了，姜彦明背着手院子里看了会儿天，又进屋拿了本书，看了几页又实看不进去，扔下手，研墨铺纸，提笔蘸了墨，呆了半天，又将笔架起，甩着手屋里转了几圈，干脆又出了屋，站院子里，凝神听着远处动静。

远远，一阵欢呼声中夹杂鞭炮声响起，姜彦明心一下子揪成了一团，放榜了!

“嗯，我夫君，自然是人中龙凤。”李丹若笑语盈盈，姜彦明怔了怔，伸手按李丹若肩上，低头看着她，张了张嘴，却又笑起来，李丹若抿嘴笑道：“从前宁氏太婆托人给我批过命格，说我是难得旺夫帮夫命，你看看，我这么好命格，你这么高才华，不中岂不是没天理？就是不中，那也是天时未到!”

姜彦明大笑起来，一把搂住李丹若，抱起她转了半圈笑道：“既是这样，为夫定要给你挣个一品夫人回来!”

“大/奶奶也早呢。”豆绿笑道，赵氏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今儿放榜，天倒也好。”

“放榜也是那院事，大清早就吵得人睡不好觉!”隔壁厢房里，苏二奶奶没好声气呛了一句，豆绿嘴角往下扯了扯，赵氏沉下脸张嘴想堵回去，转念又想到今天要求个吉利喜庆，大清早也不犯着为这点子事拌嘴，到嘴话又咽了回去，只当没听见，转回头看着豆绿笑道：“我跟老太太说说话去，二伯娘醒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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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呢，不过九娘子已经起来了，正后头茶房看着熬银耳羹呢，大/奶奶陪老太太说说话，也省得她等心焦。”豆绿笑着让过赵氏，帮她掀起帘子，看着她进了屋，才往后面看早饭去了。

隔壁院子，上房已经亮起了灯，李丹若洗漱好进来，姜彦明也起来了，看着李丹若，微微有些不安笑道：“好了，今天就得准信儿了，若是……”

“我前两天悄悄让沈嬷嬷换了一筐铜钱，也不知道够不够。”李丹若象是答非所问，姜彦明高挑着眉梢笑道：“你就这么笃定？”

李丹若等二门里，见车子进来，忙打发豆绿回去跟程老太太报平安，自己上前扶了姜彦明，姜彦明靠李丹若身上，打了个呵欠苦笑道：“可算熬过来了，这漏夜赶考场真不容易。”李丹若仔细看着脸色青灰、明显瘦了一圈姜彦明，心疼笑道：“这考试也真是，怎么能考这么多天？这不是考文章，是考体力呢。”

“可不是，身子弱，熬死都有，还好还好，三篇文章总算做了个花团锦簇，照你说，了人力，余下且听天命。”姜彦明打了个呵欠道：“那号房阔三尺，深六尺不到，今年这天真是冷邪乎，我这几夜就没睡好过，中间还下了两天雨，我得好好泡个热水澡，驱驱寒气，然后好好睡一觉，真比囚徒还不如!”姜彦明一路走一路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