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空无一人，她就折进了训练室。

刚推开门，就见大家排排坐在电竞椅里，面朝着大屏幕，上头正在放昨晚的比赛视频。同时，她还闻见了训练室里充斥的食物香味。

“该起床了，不早了。”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吱一声。大家都在吃饭了。”

“季霜，季霜啊。”

季霜冲了个澡才下楼。

季霜也是好不容易才有了转醒的迹象。迷迷糊糊之中，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声音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定时关闭的空调估计已经停了许久了，再加上外头的烈日晒着，房间里的温度难免会高上不少。偏偏空调被的一角被她压在身下，睡着睡着就卷了起来，这会儿她浑身是汗，喉咙也被糊住。

郑运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说：“想吃什么自己看着拿。”

掀开被子，季霜清了清嗓子，才闷声道：“我睡过头了，昨晚忘记定闹钟了。”

终于听见里头人的回应，煎煎放下心来，“那没事，你收拾收拾就起来吧。”

最近这几天他们的伙食都依赖外卖，今天也不例外。季霜随手拿了个汉堡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阿梦吃饱喝足后丢掉垃圾，瞥眼看见季霜就觉得奇怪，“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别提了。”季霜摆摆手，调好座位正对大屏幕，“鬼压床，一晚上做了八百个梦，差点没累死我。”

意识清醒的瞬间，她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不论梦境到底是有多真实还是多扯淡，在进入工作状态后他们就都渐渐淡忘了。

下午他们依旧得早早地赶去比赛场馆。

今天的比赛结束，季后赛就过半程了，十六支战队之间的积分也会出现相对明显的阶梯分布。

因为RIV居于首位领跑，所以关注度难免会高一些。

第三个比赛日，RIV的表现中规中矩。

没吃到鸡，但是进了几次决赛圈。圈运不算太好，但是有在想方设法地运营。

他们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调整的战术都在实践中得到了证明。

唯一的坏消息是RIV与二、三名之间的分差在逐渐缩小。

剩下两天还有十二场比赛，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他们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RIV已经连续两天稳居榜首了，但季霜多少还是担心着，她贪心地希望分差能大一点，再大一点。

她心里藏着欧文清要退役的消息，每天听阿梦他们调侃“保门票争冠军”的时候，心情就格外复杂。

然而，第四天的比赛结束，RIV的众人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季霜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最后一个比赛日倒数三场的时候，解说老师就理智地分析了今年夏季赛，RIV没法夺冠的概率有多小。

截止到季后赛的第二十七场比赛，RIV已经和第二名拉开了六十分的分差。

在RIV三把零分的情况下，第二名的队伍至少需要场均二十分，才有机会反超。

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所以，RIV在八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以绝对优势夺得了2021年夏季赛的冠军。

彼时，选手们还在演播厅内。

季霜就站在门外的大屏幕前，抬头仰望着积分榜上已经尘埃落定的各项数据细分。

她甚至还能听见从演播厅里传来的解说老师的声音，以及选手们的欢呼。

“……有请RIV的队员们来到舞台中央。”

已经开始颁奖了。

季霜赶忙抬步走进演播厅。

此时此刻，所有的聚光灯和视线都聚焦在主舞台上。

季霜轻易就找到了个没有人的角落，再次让自己藏匿在昏暗之中。

“……请捧起属于你们的冠军奖杯！”

随着主持人的话音落下，RIV的五个人围到奖杯台边，共同举起了今年夏季赛的冠军奖杯。

与此同时，金色的彩条从上方飘落，在灯光的映照下投射出绚烂的光芒。

季霜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站在金色雨下的他们，几乎愣了神。

尽管还拿着手机，边上又来了几个不认识的工作人员，她还是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这个夏天，是属于RIV的。

他们夺冠了，在欧文清职业生涯的最后一个联赛。

季霜作为战队的一员，始终陪伴在侧。

她清楚地知道常规赛的十几天他们是怎么走下来的，也知道季后赛能获得这样的成绩绝对不是某部分人所说的运气好那么简单。

采访的时候，主持人问及了周迭建队的初衷。

他说他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完成。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他的语气中甚至没有任何夺冠后的喜悦，仍旧是那副淡定从容的模样。

季霜的脑海中瞬间就浮现了那晚在露台，周迭说他会坚持到坚持不下去的时候。

所以车祸从来都不是让他止步不前的绊脚石。

他离开赛场的这两年，都是在为今后做打算。

这两年中，周迭也承受了无数的非议和偏见。

他从来没有在公众面前提过任何有关车祸的细节，也从来没有为自己辩解过。可唯一确定的是，他绝对绝对不可能如喷子的愿原地退役。

也只有李展才能知道他是如何在伤病尚未痊愈的时候殚精竭虑地组建起RIV。

赛后采访的时间有限，周迭没有展开回答的意思，话筒就那么被传递了下去。

当话筒传到欧文清手里的时候，他像是感慨一样，讲了许多的话。

其中让季霜印象最深刻的一句是——时隔三年，终于又再次站到这个地方，最先要感谢的人还是周迭。

除了周迭和欧文清自己，估计不会再有第三个人能体会这句话中包含的分量，以及他们为之付出的努力。

季霜的视线几乎是瞬间就模糊了。

不光是为周迭重回赛场就拿下如此的成绩而高兴，更是因为在今天以后，绝地求生的赛场上就再也不会有often这个ID了。

周迭的队友里，也再也不会有欧文清这个名字了。

两番情绪交杂，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个赛后采访，就好像是欧文清提前准备好的退役感言那样。

可他身边的队友中，除了周迭，还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消息。

再过两个月，欧文清就二十六岁了，毋庸置疑的高龄选手。

纵观他的职业生涯，可能已经比大部分选手都精彩了，也拿到了别人可能穷极一生也没法获得的荣誉。

可季霜作为从17年开始就关注他们的粉丝，贪心地觉得这还远远不够。

颁奖仪式结束，季霜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从地上捡了个彩条，捧在手心里拂去上头的灰尘，然后展平藏进手机壳里。

收拾好情绪回到RIV的休息室，里头竟然空荡荡的。

刚拐出门，季霜就见到了春风得意的领队，他在往这边走，远远地喊她，“走！庆功宴去。”

季霜迎上前去，问：“他们人呢？”

“在后台，去抬箱子了。”领队拎起沙发上遗落的两个背包，“你先跟我去停车场吧。”

庆功宴持续到凌晨一点才结束。

回基地的路上，车上还洋溢着刚刚夺冠后的兴奋。

方顺他们已经在计划着该怎么花奖金了。

季霜侧头靠在车窗上，没完没了地刷微博。

某条庆祝微博中艾特了RIV全员，大家的昵称整齐划一，通通都是战队名称加ID的格式，唯独周迭一个人用的是本名，放在ID堆里，显得格格不入。

季霜就那么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明知道他不可能发新内容，但她还是想再看看那条报平安的微博。

可是，让季霜没想到的是周迭换头像了。

在不久前，他的微博头像还是一八年那个夏天，AT夏季赛夺冠时和队友共同举起奖杯的照片。

尽管周迭就在边上坐着，季霜却当他不存在。

她表面看上去淡定从容，实则内心慌得一匹。

“日，我也是。”方顺露出了同病相怜的表情，“我梦见我们夺冠了，人还没摸到奖杯就醒过来发现还有三天比赛要打，心态崩了。”

季霜掩唇，压低了声音，“我和你反的，就差把枕头哭湿了。”

一整晚，季霜都睡得不怎么安稳，七零八落的梦破碎又凌乱，偏偏她陷在里面挣脱不开。

边上的阿梦耳尖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大大咧咧道：“嗨呀，做梦而已，都不当真。”

说完，他就递了一小盒葡萄给季霜，“尝尝，可甜。”

大家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

……

煎煎敲了好久的门，房间里面都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