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周伊毕业后时常联系，住得近的同学干脆还去过师母店里面帮忙。

过年这几天幸亏周伊有预约，否则从初一到十五都没他能来拜访的空档。

这厢初吾和师母来回客套，叶老师将茶水饮料倒满杯，笑吟吟道：“你俩要再多推辞，这晚饭得吃到明天早上。”

“人小初好容易来一趟嘛。”师母也笑，用漏勺给初吾周伊都捞了弹牙的鱼丸子，“我只会个老几样，担心怠慢了人家。”

“师母您太客气了，这些菜都好，我自己来、自己来。”

二人无子嗣，叶老师每一届的学生就都是他们的孩子。

“哎呀，你看看你俩，多好。”师母这才落了座，捧着茶杯看了他俩好一阵，连连叹着，“真好真好。”

“你叶老师刚跟我说起，我还很惊讶呢，说你这小不点儿怎么也转眼就成家了。”

非常忙碌，好在老师和师母都觉充实而没有厌烦。

师母手艺超好，曾经在县里最高档的酒店里做过主厨；后来有自己开过餐厅，但因为忙不过来又在众食客的依依不舍中关了店。

前两年叶老师退休，师母便又张罗了家传统糖水店，拉着叶老师天天上班，不过节假日还是会歇业，老两口背个包去别的城市到处溜达。

周伊想着等到自己退休后，和初吾开个小店旅旅游，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席间，叶老师郑重地给他二人送上提前斟酌准备好的证婚词。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一祝相伴相护，共同进步。”

以前上学的时候，周伊来老师家里蹭过饭；毕竟老师家在学校里，走几步就到了。

表情很不自然么？夫夫俩同步摸摸脸，师母不轻不重责怪了老师一句：“你也别拿孩子寻开心了。”

“好好，最后一句。”叶老师着实耙耳朵，立马收起戏谑，认真说道，“愿你们白发苍苍的年老时，依旧如同今时今日这般美好相爱着。”

“像您和师母？”周伊轻声说。

“也不一定要像我们。”师母说，勾出抹浅笑，“你们有你们的美好。”

叶老师家楼下有棵落完叶子的法国梧桐，长得歪歪扭扭颇有特色。

周伊借着路灯光给初吾指点那青青白白的树皮，上边有或奔放或工整的圆珠笔字迹，多半写着“XX，我喜欢你”“XX和XXX永远在一起”之类的幼稚表白。

“每一届都有人在上头写字儿，叶老师他们还联合挂过‘请勿乱涂乱画’的牌子，可还是制止不了这项表白涂鸦，也得亏这树不会说话。”

“不然肯定得叉腰骂街，说你们喜欢谁谁谁去跟谁谁谁说啊，欺负我一棵树算什么英雄好汉。”初吾便绘声绘色地替梧桐树叉腰骂街。

周伊点了他额头一下，夜幕幽幽的蓝。

“伊伊，我真的有那么好么？”初吾晃着周伊的手，二人的影子在林荫道上拖得很长。

他是想起方才在叶老师家，老师对他俩的打趣，说前些年周伊每每写信过来，都会留一段专门写初吾。

“我就问伊伊，那你这室友长什么样啊？这孩子高考语文一百三□□学还专门念的语文学科，让他形容下长相却只有两个字儿，好看。问多了还不好意思，我就知道，他应该是有喜欢的人了。”

“今日一见，小初果然也担得上好看那两字儿。”

就其实怪不好意思的。

结果周伊“嗯”了半晌，故意没说出个所以然，初吾急得整个人往他身上扑。

“你可不止那么那么好。”周伊说，“而你那么那么好，就只有我知道。”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初吾和周伊踏上回程的旅途。

初陆决定和梦然一块回，他俩要在乡下待到正月十五。

“毕竟你们社畜，是这样。”某只嘚瑟的初小六毫无良心道。

初吾决定不报销他个人的返程机票。

不过这小没良心的倒给他说了另一件有良心的事儿。

话说这县郊外的公路旁，有座小庙常年供奉着一位老先生的牌位。

老先生姓宋，在世时是方圆百里、好几个县都有名的神医；去世后人们为纪念他功德，给他修了座神庙以供奉。谁人有个头疼脑热到庙前拜一拜，保准不用药也能病除。

虽然是有些迷信的因素，但庙前的香火却一直长盛不败；发展到今日，县里人竟是有什么疑难顽疾都会下意识默念宋老先生保佑。

而初陆他们下乡去，路过了那庙宇；梦然特地让姨父姨妈停了车，将事先买好的苹果柑橘放于香案前。

“阿然说，你生病那会儿她有向老先生祈愿，现在你病好，得向先生还愿。”

“她应该不会跟你和哥夫说的，她就是一傲娇。”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总而言之，你得对哥夫好啊，否则光是为了阿然，我都不会放过你。”

哦，害。

“这丫头。”周伊喃喃笑着，“以前可不相信这神啊鬼啊的。”

大概这就是婚姻给他们带来的好处吧，从此以后，你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我的良师益友亦是你感恩友善的存在。

于是牵着手啊，往前走，可以大胆地不再回头。

回去后初老板自然投身于工作室的各项事务中，每□□九晚五兢兢业业；周伊除了必要的备课外，其余时间都在修整照片。

《今晨报》的公众号推出一项新春活动，即用相机记录下身边的春意。

周伊报名参加，发布的作品在一众花团锦簇绿意盎然里，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他没拍花儿没拍草，更没有拍人。

只单单一片悠悠蓝的天空，细看从左到右的颜色呈渐变状；蓝天飘着两朵像鲸鱼一样的云，它们近乎头碰着头，仿佛翻越过层层巨浪重重旋涡，费尽千辛万苦在同一片天空中相遇。

周伊给照片起了个标题，叫：哎呀，咱俩。

初吾怼着那照片上看下看，好容易憋出一句：“周老师，您这是不是跑题了？”

“什么主题其实不重要，”周伊慢吞吞说，“重要的是我想找个地方发一下这照片。”

初吾眨巴眨巴眼，便听他继续：“再说我也有切题的呀。这两条鱼，或者说这两片云，孤孤零零，却在那么大的一个世界里遇到彼此，可不就是春风袭来万里花开？”

“还是跑题了。”初吾只是笑，“不过我想借一下你的图，周老师。”

这次轮到周伊眨巴眨巴眼，“嗯。”

初吾知道周伊这张照片是他费了好些精力合成的。左边和右边的天空其实是两个地方：S城和周伊生长的县城；那两条鲸鱼一样的云，周伊蹲守了小半年才找寻到两片符合心意。

这就方便了初吾这厚脸皮的拿来主义，原本为那“生生”的主题想出来的画卷迅速糅合又延展。

他不打算画瓶中的大千世界，那太广阔不是他能掌握的宏观。

不过，换一个切入点就不一样了。

周伊眼见着丈夫拿他的照片各种写写画画，基本回家的休闲时光都耗在平板电脑上。

本来是想多解释两句照片的含义，但看这货一通忙活，又失去了解密的心情。

我就默默地看你能整出什么花活。

初吾这人贼聪明不过，自是觉察出他心里面上的不爽，总是能找着机会跟他贴一贴蹭一蹭，什么话都不消多说，他就被无知无觉地哄好了。

“我讨厌你。”奈何初吾不得的周伊抱着毛绒球球和他划清界限。

初吾委委屈屈地张开胳膊，“为森么？”

“因为你……太烦人。”咬牙切齿也只说了个不痛不痒，话音落地还被人隔着毛绒球扑个满怀。

“但我是喜欢你，才招你烦的。”初吾说。

一面说一面毫不客气地把那阻隔他俩距离的毛球球扔到一边。

“你如果不喜欢……我还是喜欢你。”

初吾，你太犯规了！

没办法，谁让重新归于忙碌的初老板少有的休闲方式，就是逗他家周老师玩儿。

“就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初吾补充道，和周伊对视时，俩人眼尾都有些红，“老师，我们敬您和师母。”

“诶，都说别整那么客气。”叶老师说，“还有最后一句，表情自然点儿昂，不然我就不说了。”

“二愿身体康健，安宁美满。”

“三望感情愈笃，历久弥坚。”

“不晓得合不合你口味，就随便做了些，别介意啊，小初。”

听得周伊初吾一愣一愣，师母笑着打趣：“果子，你这太一本正经，把俩孩子都吓到了。”

“证婚嘛，肯定是要正经点儿。”叶白果老师理直气壮地反驳自家太太，“再说，我可是磨了好几天，才想出来的这些词儿啊。”

“没，没吓着。”周伊赶忙解释。

“师母，哪儿的话，这些菜道道色香味俱全，我和伊伊今天来算是有口福了。”初吾真心实意地称赞道。

周伊接过饮料，递他手上一杯，“师母，您也真不用太顾及他，阿吾随我，不挑嘴特好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