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事情落到自己身上，初吾仰面看着天花板黑白错落的方格子，想到自己应该用绝食的方式来抗议暴力联姻。

墙壁太软，撞不死人。

手铐内侧有浅浅的锯齿，稍一动弹便不舒服地发痒发疼。

初吾只好往墙壁上倚靠，加装了软垫还不至于硌肩胛骨。

这他妈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一套？

当然后续初杉就没来跟初肆吵架了，吵一次初吾怼一次、初陆跟着吓唬她一次。

而且还吩咐贺飏好生送走四姐，准许初吾打电话给工作室、给周伊。

所以从老父亲这般客气的态度中，初吾也大致猜出人把自己关起来不是因为资料证据泄露；难道真要把他绑去和什么人联姻？

也不能真绝食死了，初肆肯定会跟爷爷说初延识抓他一事，就算初延识会管控她和初陆对外联系，但以四姐的聪明才智，估计明天就能找着人来搭救他。

初吾不管事情真伪如何，只告诉初杉如果二叔真不想结那个婚，他大可逃离或者用极端手段逼迫爷爷放弃。

“比起你父亲我父亲，爷爷绝对最心慈手软。”

嗯，也许连绝食都不用了呢。

只是伊伊......会很担心他吧。

而初吾更担心的是，初延识抓他并不是为了联姻。

据说当年二叔和他正牌二婶结婚，爷爷就是用的这招；他当时听初杉和初肆吵架，听初杉倒豆子似的将这一件件前尘往事甩过来，而初肆也难得没话可说，此事后郁郁寡欢了许久。

没事，没事，他也可以当初延识是更年期上火。

这一天天阴沉个老脸，不晓得给谁看。

也还好母上大人并不肤浅，没因初延识年华老去而弃他不顾。

不过母上好像是Omega，把后半辈子砸这种脾性不定、而且连颜值都无法保证的老男人身上，真真的大不幸。

“我都被您关在这儿了，还不能有点儿说话的自由？”平复心情，初吾吊儿郎当地同老父亲说笑，“或者您就给个痛快话，是要我绝食呢还是要我撞墙？只要您欢心，我都可以。”

初延识只冷冷瞥了他一眼，由贺飏小心搀扶着坐到了与初吾面对面的灰色布艺沙发上。

初吾这才看出些许他的老态，嗯，白头发多了，脸上虽依旧是两三年前的褶皱，但纹路又被时光刻深邃了许多。

仔细算算，初延识今年花甲添五，已经是法律意义上的老人家。

初吾是他老来子，是他风华正茂的四十来岁根本没有预料到的祸端。

所以初吾一直知道自己的位置，一直都没敢在初延识的家庭里产生不必要的事端；可能唯一的越界是在刚高中毕业，想要证明自己那会儿。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他违背爷爷的意愿、顶着大哥二哥施加的压力进入初氏集团，那段日子算是他小半辈子以来与初延识最为亲近的时光。

“我以为您终于重视了我一次。”离开公司前，初吾收拾着桌面，没有扭头看。

他知道初延识在门外。

“我给过你机会。”初延识说，“但你确实，太令我失望。”

“我很抱歉给公司带来损失，不过这也不是我一人的失职......”是想说让初董注意下他那大儿子二儿子，但自己都已经是离职的人了，怎么说都有些挑破离间泼人脏水的意思。

于是初吾安安分分地收拾完东西，再回头，门外空无一人。

唉，这算什么？初吾懒得去想明白，直到现在被束缚到初延识跟前，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应该算是他们父子俩少有的面对面式交谈。

抬眼数了圈天花板上的黑白格子，初吾无奈又只能自觉地打破沉默道：“我知道您不满意我，但您给个好赖话，别把我抓来了又不吭声。”

结果是贺飏做了那发言人：“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小吾。”

初吾晃晃手腕，“不是大事为什么要把我拷着？另外贺先生，你想做我姐夫讨好我父亲没用，你得去讨好我二叔。”

如此真诚的建议使贺飏眼角微微抽搐，初董事长总算开了金口：“如果你是个Alpha，我便是死也瞑目了。”

“您都已经有两个Alpha儿子，也不缺我这一个替您传宗接代吧。”初吾冷声调侃，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都快二十三岁了，而他的父亲却还是没有放弃这个妄想。

不，也不全是妄想。

初氏研制的第四代变性药剂，就是主攻成年人第二性别再分化；贺纵因那不成熟的药剂至今被高热疾病所困。

初吾咬了牙，除却调侃气恼外，没使自己暴露出一点别的情绪。

果真听初延识疲惫地说道：“我看你这二十来年算是活进狗肚子里了，Alpha与Beta的差距又不只是那么点儿基因。身份、地位、能力，你要一直是个Beta，你将一辈子都不成大器。”

“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待见你老子，我也不指望你对我感恩戴德。这期间，你好好配合贺飏，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配合......我就能分化成Alpha？”初吾装傻反问道。

“是，你好好配合的话，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几率分化成功。”贺飏尽职尽责地解释道。

“也就是说还有百分之五的概率失败，那失败了我会怎么样？”初吾合上眼，仿若垂死挣扎地反问。

这次回答他的，是初延识。

“失败了，就证明你是废物命，神仙都救不了。”

“哈。”初吾笑出声来，睁开眼时莫名眼角发涩，“你是有多恨我啊，老头儿？”

“有那么恨我，我当初来主宅你就干脆掐死我好了，何必等到今天？”

“何必等到今天再一次告诉我，我是个Beta我不配活着，我要是个Alpha你才脸上有光？”

他以为自己会慷慨激昂一把，但又觉得这事儿并不值得他情绪激动；毕竟很早以前就知晓的事实，也没必要太过激昂。

于是他像个芯片坏掉的机器人，波澜不惊而歇斯底里。

嘶，刚没吃什么东西，胃疼。

似乎给他下达最后审判似的，初延识沉声答道：“是，所以我希望你最好能配合。”

周伊回到住处，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他淋了些雨，为周遭暖和起来的室温打了好几个哆嗦。

但他来不及打理自己，换鞋扔伞后大步流星往书房里去。

书架第二层，除却书本外只有那方方的木盒。

他从没打开过，不过既然得到初吾的准许——周伊推开木盒的盖子，里面果真没有茶叶，只静静躺着十来枚胶囊形状的物件。

周伊拈起一枚，轻轻拧开，是U盘。

初吾的电脑休眠在近旁的书桌上，周伊打开，屏幕显示需要密码。

他不假思索地输入初吾的生日，密码显示错误。

没迟疑多久，他又输入自己的生日，密码正确；开屏是他抱着毛球睡着了的照片。

好傻，好丑，亏初吾还偷拍。

周伊揉揉眼睛，将U盘插/入电脑接口。

数据，铺天盖地而来。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周伊起身，把那木盒子拿来，每一枚U盘都尝试着打开了一遍。

他意识到这都是他知识的盲区，但好歹文字都是认识的。

这些数字，这些表格，都是所谓的药剂实验数据，来自于初氏集团医药部。

而这些都与贺学长的怪病，甚至是与长盛梦然的高烧不退有关；柏野的叔叔也因此要面对牢狱之灾。

初吾背着他做的这件事情，如同一张细密而看不清走向的网络在他眼前陡然铺展开。

但他不害怕也不恐惧，他对初吾绝对的信任。

只是希望初董事长那边不是因为此事而抓走初吾；说来好笑，他现在无比希望初董事长只是把初吾抓去和他人联姻。

周伊不担心自己，他只担心初吾。

如果他能为初吾分担些什么，他自然会拼尽全力去做到。

不过，那些孩子的事情......他得找到林习远的家长好好聊聊了。

“你那点儿东西，没人稀罕。”初延识是不嘲讽他两句心里就不舒坦。

初吾又一次深呼吸，想着也是自作孽，当年在初延识手下做事太唯唯诺诺，以至于现在强硬起来都会被老父亲当作是青春期叛逆。

他是Beta，饶是初延识再不满意他与周伊结婚，也没法让他像Omega那样去和门当户对的Alpha结婚。

初延识倒是乐意，但人Alpha家就不一定乐意了；初延识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买卖。

初吾眼看着自己那带有橘猫挂饰的手机被关闭收走，而自己手腕也被铁质的手铐给锁住。

那究竟是为啥呢？

门终于再次打开，初延识前脚进，贺飏紧随其后。

让那二三保镖大哥退出去，初吾不放心地喊：“麻烦把我东西保管好，别弄丢了！”

钱包、手机甚至包括手上的戒指都被没收，眼镜安然无恙只是因为他真的近视。

初延识有话要跟他说，需要他眼眸清明、表情严肃地去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