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打开门走进来，一股灰尘味扑面而来，整个公寓灰扑扑的，像是蒙了一层纱。看来很多年没有人进来过。

李非辞把小垃圾带来了，放在客厅中间。随后小垃圾开启“广面吸灰”功能，整个客厅的灰都听话地往它底盘里钻。很快客厅就亮堂了些。

“辞哥，辞哥，别难过了，我明白的，我明白你的心情。”李不蔓埋首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滚烫的皮肤，“他们不希望你因为他们难受。”

李非辞并没有晕过去，他的意识很清醒，并且滚烫的身体在降温抹额和李不蔓冰凉的身体的作用下逐渐降温。

床上熟睡的两人醒来，李不蔓调整自己的体温降到十度，凑过去抱紧浑身滚烫难耐的李非辞。

这是李非辞年少时住过的公寓。

不过他明白得太迟了。前世一条道走到黑，何尝不是因为童年残缺的爱。他误会了巩寻文临终前说的话，不是让他与所有人为敌，不是让他强大到对抗全世界，而是让他一个在世上好好活着。

如今才知道残缺的爱从不残缺，在那自以为晦暗无边的成长岁月里，一直有他们隐秘的爱在照拂他前行的路。

“嗝儿~”小垃圾打了个嗝儿，“好撑啊。让我消化一会儿。”

李不蔓回抱住他，很小声地说：“你还有我这只小精灵啊。”

向阳路768号。

它看到李非辞拉着李不蔓的手走了。眼睛拍下这张照片发到“李氏AI家族群”里，说：我觉得最近主人和小主人有点怪怪的。

瘦铁锅：我以为只有我一个机发现怪怪的。他们之前吃饭的时候还在玩亲亲，羞死我了，但我偷偷看，他们没发现

圆铁蛋：昨晚主人半夜还爬小主人的床呢，说来点灯，还把我赶出去了，肯定是来陪-睡的

“吞吞……”李非辞坐起身按住李不蔓的肩膀，眼里闪着微芒，抱住李不蔓小小的身板，头埋在她香香的脖颈间，终是什么都没说。

李非辞打开父母卧室的房门。自从两人死后，他一直没进过这个门，也没动里面任何东西，所以这么多年这些物品还都原原本本放在原处，只是上了厚厚一层灰。

他操作机械手表全方位扫描卧室，显示床头木板里有置物格。他走过去触摸，表面上看不出有任何痕迹，而且电子锁已经没电了。也找不到这个是在哪里充电。

“把小垃圾抱过来看看说不定能充电。”李不蔓提议。

李非辞：“你叫它小垃圾？”

“额，叫习惯了。”李不蔓抠抠下巴。

李非辞看她一眼，操控机械表拨通连接小垃圾：“小垃圾，过来一下。”

结果小垃圾进来的时候哭得伤心极了：“主人，你为什么要跟着小主人喊我小垃圾。我不是你可爱的小汤圆了吗？”

李非辞懒得跟它废话，指着木板，示意它想办法把电充进去。

小垃圾默默流泪滑过去，打开储电条，用无线充电的方式把自己的电输送过去。很快木板就显示出了电子屏。

李不蔓笑眯眯地摸摸小垃圾：“棒棒哒。”

“嘿嘿嘿。”小垃圾一秒变脸笑呵呵的。

“出去吧。”李非辞。

小垃圾委屈。它只是个工具机吗？

等它出去以后，李非辞沉默了一会，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解开这个锁。这个格子里是什么呢？既然被锁上，一定就是不想被他看到的。

李不蔓说话了：“反正不是少儿不宜的东西。”

李非辞弹了下她额头：“小姑娘家家说话注意点。”

不过被李不蔓用这么轻松的语气一说，他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毕竟父母都走这么多年了，有些东西总不能一直藏着。

就像记忆一样，总有被回忆起的那天。不能永远逃避。

他操作一番后破解了密码，“哒”地一声，木板打开，露出里面一个日记本。

李非辞拿出来，日记本还干干净净的，一点灰也没有，不过牛皮保护套已经被摸得起皮了。

厚厚的一本，应该写了很多很多。翻开第一页，上面是李高澹用钢笔写的字——“记录我家阿辞的生活”

时间是从李非辞六岁那年开始的，也就是李非辞换上智能金属骨之后。那些内容都是巩寻文和李高澹互相写的。虽然每一篇文字都很少，但却令人揪心。

X年X月X日，雨

他今天终于能下地走路了，一边哭一边走，走姿像个残疾人。我什么也不能做，这些必须都得他自己去克服。这是他好好活下来的代价。

X年x月x日，晴

到了该上小学的年龄了，但他还不能正常活动。我们只能给他改年龄，顺便也把名字改了。他不适合“不辞”了，违背了这个名字的初衷。

老公说叫“非辞”——非辞无以相期，从辞则乱。

没有言辞就无法交流表达，但如果只听言辞，也不足以了解别人说话的真实意图。所以有些话需要用心去听，有些事需要用心去看。

X年x月x日，雨

他今天哭着问我们，他是不是个怪物。我们说不是，只是和正常人有一点点不同。

智能机械骨的寿命只有五十年，如果我们死在他前面，那么再也没有人给他换新的金属骨。不过五十年已经够了，毕竟他这辈子注定无法像个正常人，更可悲的是不能拥有亲情、友情和爱情。

我们只能在他残缺的人生里最大限度让他完整。

X年x月x日，阳

他今天问我：为什么你们每年9月21都要吃红蛋？是谁的生日吗？

我冷漠地说：不是

其实是他的真实生日月份。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改了名还改了年龄。只告诉他身份证上的年龄月份是错的。只要不让他和亲戚接触，很多事情就可以一直瞒着他。而他渐渐也懂得了有些事问了也没有答案，不如不问。

X年x月x日，暴雨

今年蔓蔓十二岁了，她今天对我说了一句令我惊讶的话：妈妈，我总觉得你和爸爸好像在透过我去爱哥哥。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好像爱的替身。你告诉我，不是这样的对吧？

我说：为什么有这种感觉？

蔓蔓：你们自己猜。

我很无奈。她的父母如今生死不明，我们迟早都要告诉她亲生父母是谁。对她的宠爱都是真的，但不知道她为什么有这种感觉。不希望她将来怨我们因为她不是亲生的而不真爱她。

……

内容很多很多，李非辞都是跳着翻看的。

李不蔓看着他复杂的表情，好像快要崩溃了。说：“我好困，我去外面沙发上睡会儿。你待会儿看完了叫醒我。”

然后就把门关上，留给他一个人独处的时间。让他好好跟自己和解，跟父母和解。

沙发已经被小垃圾清扫完灰尘了，但是李不蔓还是觉得有灰，就铺了一层干净的小毯子，脱了躺上去。

她看着小垃圾认真在打扫，嘴里还一直碎碎念“我是小汤圆，爱吃脏垃圾。垃圾见了我，都要抖三抖。”

李不蔓觉得好吵，笑着勾勾手指：“小垃圾过来一下。”

小垃圾开心地过来了。

李不蔓说：“你有没有亲过你家主人？”

小垃圾屏幕脸[惊恐]：“天呐，吓死我了，我怎么敢！”

李不蔓：“那有谁亲过你家主人？”

小垃圾：“没有谁敢亲他啊。不过他会亲豌逗。”

“啊？”

“因为他每天都要拧开豌逗的头喝水啊。我觉得豌逗这么聪明，一定是被主人亲的。”

“…………这不算亲。”李不蔓。

小垃圾：“我要是敢亲主人，他一定让我原地报废。”

李不蔓皱眉：“啊……这么生气啊。”

小垃圾：“是啊，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主人的嘴巴亲不得。”

李不蔓扶额，好头痛，摆摆手说：“你去忙吧。但是别念了，我头疼。”

小垃圾走了。

李不蔓翻了个身面朝沙发背。完了，千万不能让李非辞知道我偷亲他。一定会弄死我的。

不过，我要是变成“豌逗”，李非辞就会主动亲我啦。哈哈哈哈！我怎么这么聪明。

想着想着她就真的睡着了。

时间从中午一直到下午，太阳都下山了，只有余晖还在天边挂着。客厅内渐渐暗了下来，李不蔓依旧在熟睡中。

李非辞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他刚才还去看了眼冰棺，好好地在仓库里放着。那就一直在那里放着吧，他不需要了。

他有……李不蔓。

客厅非常安静，李非辞看见沙发上的少女睡得一脸沉静，额头有一层薄汗。最近她使用魔法过多，一定很累。

李非辞弯腰俯身歪着头看李不蔓的睡颜，在看到她的那一瞬，心情就美好了起来，没有刚才那么沉重了。

视线从她额头一直梭巡到嘴唇。心里产生一个疑问：她怎么不知不觉就变得这么漂亮了？

这双粉嫩的嘴唇，看上去很Q弹的样子，像是果冻，仿佛闻到了一股香甜。

李非辞不确定地往下凑了点，单手撑着墙面，细细闻那股香甜是不是她嘴里散发出来的。还是不确定地再往下凑，鼻尖都快碰到她的鼻尖了。最后头轻轻一偏，嘴唇和嘴唇之间不小心碰到了一起。

那一瞬间李非辞浑身像过电一样，从头到尾酥麻一遍，指尖都颤了一下。

他不是故意的。

随后余韵是涌上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不是第一次亲吻。

幸好没有谁知道他做了什么。

轻轻地唤了一句：“李、不、蔓。”

少女没有反应。

李非辞松了口气，目光直白了起来，想要再次试探一下。

“脚让一让。”小垃圾的声音突然出现。

李非辞撑着墙面的手一滑，整个人没了着力点，上半身失重地倒在了李不蔓身上。

“啊！”李不蔓惊叫一声。

“好重啊你，起码有五百斤，快要压死我了！”李不蔓被压得涨红了脸醒了。双手推着李非辞，可是李非辞好重啊。

李非辞撑着沙发半跪在地上，另一只手捂着眼睛。

而罪魁祸首小垃圾正在吸沙发底下的灰，无辜地说：“我只是叫主人脚让开点。”又不知道会引起他这么大反应。

李不蔓坐起来：“那怎么回事，辞哥哥你压我身上干嘛。”

小垃圾：“我看到……哔——”

李非辞给它扬声器关了。

小垃圾又在屏幕脸上显字：“我看到主人在叫醒小主人。”

李不蔓：“……”

李非辞：“……”有点庆幸带来的不是豌逗。

李不蔓瞪李非辞：“你就是用压死我的方式叫醒我吗？”

李非辞闷笑一声，他拳头抵着嘴唇，闷声说：“抱歉。”

“真的生气了。”李不蔓坐在沙发上偏头不理人，手揉着被压疼的肩膀。

李非辞有点无措，他不知道怎么哄人。女孩子是很娇气的生物。像李不蔓这种娇气的又很讨人喜欢。

原谅他要违背父母意愿了，他不想再像前世一样孤独一生地活下去。他觉得和李不蔓在一起，才真正像个人。

“那晚上回家你也压我。”李非辞。

李不蔓脸红了：“才不要。”

李非辞失笑：“那你想拿我怎么办？”

李不蔓想了想，说：“我要骑在你脖子上回家。”

小垃圾吓得屏幕脸都差点裂开了。主人一定一定不会答应。

“好。”李非辞。

小垃圾满屏感叹号和问号。

于是李不蔓变成了六岁小孩，成功骑在了李非辞肩膀上，抱着他的脑袋，笑眯眯的。

李非辞握住她的两条小短腿防止她摔下去。

能骑在他头上撒野的，也只有她了。

走在街道上。李不蔓忽然说：“我想尿尿。”

李非辞脚步一顿：“……”

“哈哈哈哈开玩笑的。”李不蔓。

李非辞轻笑：“如果真的想也没关系，我抱着你尿。”

李不蔓笑不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小垃圾却笑了。它的扬声器刚才重新被开启。

不过下一秒路灯亮起，照出两人一机的影子，小垃圾看到自己的影子好奇怪，像一条狗。就笑不出来了。

“嘤……”

【管理员已开启全员禁言】

群里安静了。

豌逗：昨晚我就问一句‘小主人要干嘛’，主人就把我关机了，说我八卦，我就？？？

小垃圾：我经常被主人闭麦，他嫌我吵

忽然李非辞浑身发烫，降温抹额似乎也无法压制住了。李不蔓不得不立马带他出记忆空间。

豌逗：他们绝对有猫腻，大家伙瞧仔细了

锤子君：好羡慕你们在上面能吃瓜

饺子君：你们别八卦了，好好工作，不然我要告状了

他现在难以克制的是万般复杂的情绪。

原来被封锁的记忆如此美好，也如此痛苦。原来李高澹和巩寻文一直都深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