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吃得简约却不简单，看上去很讲究。

李不蔓漂浮在空间里，看到了六岁的李非辞。顿时眼睛都亮了。又酷又帅又可爱，表情有点严肃。白生生的脸庞微有肉，看上去嫩得很，没有长大后那么棱角分明。

指尖凝聚一抹白色的光，点在李非辞额心，她的神识瞬间进入了李非辞的大脑空间里。

人有三个空间——记忆空间、心灵空间、幻想空间。

李不蔓看着床上皱着眉头睡觉的李非辞，抬手轻轻抚平了他的眉心，微微吹了口仙气，让他睡得更沉些，直到呼吸平稳。

在一处风格简约的公寓里，饭桌上坐着五个人。李非辞的父母，他本人，还有一个保姆，保姆在给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宝宝喂饭。

李不蔓想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使得李非辞变成了现在的李非辞。

李非辞的记忆空间好像在冬天里一般，温度冷得她起了鸡皮疙瘩，眼前的一切空茫茫一片，像是缭绕很久都散不去的雾。

饭桌上很安静，只有那个小宝宝咿呀了两句，小肉手还去抓保姆手里的饭勺。李不蔓这才发现这个小宝宝就是原主小时候。

在茫茫雾罩中，李不蔓飞快选择了他记忆空间的时间节点：六岁。

下一瞬她进入了另一个画面中，那是李非辞六岁的记忆空间。

忽然小李非辞表情微变，嘴里吃到的青菜粥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他看向妈妈巩寻文，是个又漂亮又优雅的美人，眼神带着询问。

巩寻文瞥了他一眼，垂眸，声音平稳又有些冷漠，说：“饭桌上的礼仪又忘了么，不管吃到什么，石子也好，虫子也好，不许吐出来。”

末了又说了句“咽下去。”

记忆也是有温度的——有的人记忆美好，那他的记忆空间就是温暖的；有的人记忆幸福，那他的记忆空间就是滚烫的；有的人记忆痛苦，那他的记忆空间就是寒凉的。

饭桌旁的爸爸李高澹站起来，他又高又瘦，穿着最简单的衬衫加西裤，英俊的面容沉稳如海，眼里同样没有什么感情色彩，那气质像是终年无人造访的古楼，透着儒雅和渊博。

他是一名科研人员。

李高澹居高临下看小小的李非辞，说：“一个月内把一学期的知识全部学完，每次必须考第一。不参加学校内任何活动。”

“明、明白。”小李非辞也是明白的。他目光避开，不敢直视爸爸的眼睛。

李高澹：“如果受伤，不许去医院，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提着电脑包和巩寻文出了门。关上门以后，保姆阿姨愧疚地说：“阿辞，可能粥里掉进了苍蝇。”

小李非辞垂下头，闷声道：“我知道。”

李不蔓愕然地看着这一切，怎么会有如此冷漠的父母，他们的养育像是公式化一般，刻板疏离又过分严格。

画面一转，小李非辞到了学校。其他小朋友刚来教室都在高高兴兴结交朋友，甚至有的自来熟还追来赶去玩闹起来，只有他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目光落寞。

之后同学们注意到他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而是因为他行为举止机械化。有的小朋友说话直白“他像个机器人！”“他在表演机器人吗？”

小李非辞坐得板正，袖中紧紧捏住拳头。

李不蔓看得很揪心，恨不得把这些小朋友好好教育一顿。但她只是一个虚影，什么都不能做。于是她把时间飞速加快。看到李非辞后续生活，他逼迫自己适应和习惯金属骨，锻炼自己的行为举止变得正常。

他能在一个星期内把所有课程全部学完，根本要不了一个月。老师还在教孩子们公式的时候，他已经熟练掌握所有延展运算方式。

考试每次都是第一，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全校第一。像一个学习机器人，除了学习，其他任何活动不参加，也不和同学们玩，见了老师也只是机械性地礼貌问好。

他的特别令几个六年级的学生不满，在一次大课间里，把他约到小花园里准备教训他一顿，意图在于警告他不要这么拽。

谁知他一个人把这些比他高一个脑袋的高年级学生打得鼻青脸肿，那个拳头跟铁球一样，那个身体跟钢板一样，着实令人惊恐，半点不讨好。全身已经泛红长出了过敏性的红疹，严重得骇人。

最后他要走出去的时候，被后面的人猛地推了一下，他肢体反应滞后，从花园十二级的阶梯摔了下去，把几个高年级学生吓得马上跑。他肢体关节流血破皮，还摔到了金属骨。

小李非辞不哭不叫，他已经忍受过更大的痛，这点痛不算什么，拿出儿童电话手表给李高澹打电话。

李高澹把他带回家放在实验台上修理，他全程咬着后槽牙不吭一声，面色发白冷汗不止，尽管已经疼得快要休克。但还是想要清醒地看看爸爸和妈妈的表情是否有一点心疼，但是没有，依旧冷漠得毫无感情起伏。最后疼得晕了过去。

李不蔓怔然地看着这一幕，指尖有些发凉。

时间拉快，小李非辞一天天长大，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受到的约束越来越多。

巩寻文开始要求李非辞的所有事情自己做。即使家里有保姆也要他自己洗衣服，自己打扫卫生，自己做饭。如果在学校犯了错她是不会去学校听老师批评的，自己做事前想好承担的后果。学校的家长会她也不会去，不要来通知她。

李高澹开始要求李非辞学跆拳道空手道等，要求他自己保护自己，不然被人欺负了是不会来出头的。要求他不能有玩具，不能喜欢可爱的东西，不能养宠物。受伤了自己给自己修理，生病了等着自己自愈。

重复最多的，就是让他自己变得强大。父母是绝对不会站在他背后给他撑腰的。那些“偏心”、“偏爱”、“关心”、“保护”，是绝对不会给予的。

这些观念，这些要求，刻在李非辞的记忆里，非常非常深。他甚至都不明白教科书里写的“父母是最亲的人”是什么意思。

他认为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是还是没有得到父母的半分赞许。甚至一个满意的眼神都没有看到。每次望向父母的时候，总在他们眼里看到复杂的悲伤……

导致李非辞不想再直视他们的眼睛。

李不蔓吸一口空气都觉得夹着冰渣。她实在不理解，非常不理解。为什么人的感情这么复杂。

正当她要继续深入李非辞13岁以后的记忆时，仙力又开始不足，她没办法继续，只得匆匆退出等下次找机会再探。

清晨五点。空气湿润清新，李不蔓静静地看着李非辞的睡颜。

她想起来了，不是她不能去李非辞六岁以前的时间节点，而是根本进不去。好像李非辞自己都无法想起那段记忆。要么是他有意藏到深处，要么是有人给他藏到深处，不让他想起。

李不蔓断断续续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捧住李非辞的脸。如果她有心的话，应该会很心疼吧。

仙术使用过度，她疲惫地闭眼，然后变成巴掌大的小人缩在李非辞脖颈边，沉沉地睡去。

六点半的闹钟准时响起，李非辞睁开眸子，昨晚似乎睡得太沉了点，梦里好像闻到了李不蔓的体香。

忽然，他觉得脖子上有什么在挠他，伸手一摸，把巴掌大的李不蔓拎了起来。没好气地说：“你又在做什么。”

“扮演AI洋娃娃。”李不蔓抱住他手指。

李非辞：“。”

把人放在枕头上起身，走进衣柜换衣服，之后开始洗漱，很快就打理好了，却感到有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往床上枕头一看，李不蔓还在那儿，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

“你不去上学？”李非辞挑眉。

李不蔓站在枕头上，语调懒懒的：“我感觉很累，没办法变大，也分不了身，今天……就只能请假了。”

“哥哥你帮我跟班主任请个假吧，我没骗你，真的没办法变大。可能中午能变大，中午我再去学校吧。”李不蔓看着他。

是真的很累，仙术恢复得很慢，没办法变大。

最后李非辞还是给赵美书打了个电话，理由当然不是累，而是身体不舒服。记得上次李不蔓累极了就变成小人，这次应该也是累极了。虽然不清楚她昨晚干嘛去了。

所以，什么人才会累极了变这么小？

他意味深长的目光投过去，说：“你的系统失灵了？”

李不蔓一怔，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能转移话题：“哥哥，你帮我洗个脸吧。”

李非辞：“……”

浴室里，李非辞一手握着李不蔓，一手拿湿巾给她比硬币还小的脸擦脸。擦完以后，李不蔓说：“我头发乱了，给我拿新牙刷梳一下。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扎头发，那就不为难你了。”

李非辞动作一顿，瞥了她一眼：“和你头发丝一样细的线我都接过。”

“哦？那你帮我扎头发吧，扎两个辫子。”李不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被李非辞握在手里，歪了歪乱糟糟的脑袋。

李非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有耐心，真的拆开新牙刷的包装给李不蔓梳头，还给她扎了两个小辫子。这细致的活儿倒是干得很轻松。仿佛没把这当头发看，而是电线丝。

之后李不蔓又说自己衣服昨晚被汗浸湿了，要换一套衣服，可是在发愁不能把自己衣柜里的衣服变小。

李非辞沉默几秒，带李不蔓走到自己衣柜旁的迷你衣柜前蹲下，把迷你衣柜的门打开，说：“自己去挑吧。”

李不蔓看到小衣柜的衣服登时眼睛都圆了，原来小衣柜里的全是她衣服的缩小版。好像……之前在仓鼠的豪华公寓里见过，没想到现在有了单独的衣柜放。

她挑了一件浪漫的紫色连衣裙，面料轻薄透气，做工精致细腻，就跟她衣柜里的裙子一样的质量效果，真是太厉害了，到底怎么做的啊，谁做的啊？

李不蔓把柜子门关上，她在里面换衣服，几分钟后出来了。

小小的李不蔓穿上这件浅紫色裙子显得皮肤特别白皙，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优美的脖颈，后背还有一大片清凉。裙子在膝盖处，露出细细的小白腿。她的胸-部由于变成了C，所以这条裙子前胸有点紧，完全把胸-部线条勾勒出来，鼓囊囊的，有点撑。

她一抬头便对上了李非辞的目光：“哥哥，我没有鞋啊。”

李非辞无言以对。有种自己在玩芭比娃娃的错觉。

李不蔓说：“这条裙子应该配我那双细带凉鞋。”

“你在家里就别穿鞋了。”李非辞把李不蔓拿起来放手里往楼下走。他当初让锤子机器人给仓鼠做衣服的时候，没考虑给仓鼠做鞋子。

“我没说我要在家，我要和你一起去学校。”李不蔓坐在他宽大的掌心里。

李非辞侧目看她，那眼神好像在说“异想天开”。

李不蔓想到一个好主意：“我把我裙子上的腰带，拴在你书包的拉链上，伪装成你书包的挂件。”

李非辞：“……”想精想怪。

小李非辞直直看着巩寻文，目光里有什么在破碎，袖中的小拳头捏得紧紧的。其实这些话之前就已经跟他说了一遍，现在只是在重复强调。

他回答：“明白。”

小李非辞低下头梗着脖子吞下有异物的青菜粥，脸色差极了。随后他快速把早餐吃完，离开座位要去背书包。但是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肢体似乎有些滞后，想要走快点但是身体不允许，就造成一种有些奇怪的行为缓冲。

他的脸色也随之变得苍白，不过带着倔强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抿着唇。

夜晚，雾色过浓。夜空繁星点点，月光照进李非辞卧室，温柔如水。

登时李不蔓明白了，李非辞是在六岁前变成半个机械人的，她进入的记忆节点应该往后退。此时的李非辞应该是和身体里的金属骨融合不久，还没有完全适应，所以有些机械。

有点……可怜。他还这么小。

今天是小李非辞上小学一年级的日子，他穿着校服规规矩矩背着书包准备出门。巩寻文唤住他，漂亮的面庞上没有什么表情，就连语气都像是在念字，说：“别和任何人交朋友，不要有同桌，也不要和谁过度接触，更别让人碰你。不许吃学校的饭菜，阿姨每天中午会给你带饭。”

顾名思义，记忆空间就是储存记忆的空间。心灵空间就是人的内心深处。而幻想空间就是人做的梦。

她现在仙术不足，只能进入人最无防御力的记忆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