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鹤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她不笑了。

不是切磋。

这样下去，他永远都无法追上那个人……

追不上！

像是在那个夜晚里，对一族的惨状完全无力改变一样，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像被水没过脖子一样喘不上气。

“为什么？”

比他还小一点，却早就已经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和卡卡西一起执行过了中忍才有资格接受的合作任务，幻术和忍具的天赋更是被众口称赞……

父亲曾经说过，她在忍校二回的时候，写轮眼就已经开眼！

而是忍者之间的战斗。

已经远远地把自己给甩在了身后，就像当初的那个人……宇智波鼬一样！

“这次任务结束后……和我战斗一场吧。”

“不为什么。”佐助扯了扯嘴角，“怎么，连这点时间都没有？”

晴鹤冷静地说：“‘切磋’我倒有的是时间。”

“不全力以赴就没有意义了吧。还是说你不敢？”

这样的她，这样的晴鹤——

【为什么杀了他们？为了试探自己的能力。】

他愣住了。

“佐助，告诉我，你是这么想的吗？”

晴鹤进一步质问：“你做好了与我为敌、与一个宇智波互相残杀的准备了吗！”

“……”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

“抱歉，佐助，我暂时不想和你说话。”说完，她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没有说什么都冷静一下的话，也没有指责他让他好好想想。

她只是不想再待在这里，看见他，跟他说话。

佐助慢了一步跑到窗边，窗外绿树成荫，雾气缭绕，却连她一点影子都没有留下。

晴鹤真的生气了。

门从身后被打开，卡卡西撑着拐慢慢地走了出来。

“佐助，稍稍占用一下你的时间可以吗？”

卡卡西显然已经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的眼神没有愤怒，没有失望，只是平静地、没有一丝情绪地看着他。

和晴鹤最后的眼神一样。

那么的刺眼。

“啊……正好，我也有些话想跟你说。”

晴鹤正站在大桥边的电线杆顶上，俯视着来来往往的工人为这条被视作波之国命脉的大桥挥洒汗水，手中捏着小本子和笔，迟迟没有写下一个字。

她出来已经有了一会儿了，却仍然没能全身心投入调研，明明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她却还沉浸在之前的不愉快中。

再一次叹气，她索性合上了本子。

从上忍校开始，他一直都是那样。

在她入学直接进入二回的时候，在年终考试成绩出来的时候，在看见她和卡卡西回家的时候，在她毕业考试结束的时候，在第一班成立的时候……数都数不清。

每到那种时候，佐助都会露出和之前如出一辙的眼神。那眼神仿佛是在看敌人一样，让她觉得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晴鹤自然也是珍而重之地对待佐助的。佐助介意她没能和他同班同级，那她就主动去找他，没有人说话的时候也去陪他；训练遇到瓶颈的时候她就帮忙想办法，不会做料理她就每次都多带一份便当，或者直接去他住的地方为他做一顿热饭……

她怕佐助觉得孤单，担心他的性格不合群，就特意跟他班级的同学打好了关系，让井野和小樱、雏田他们帮忙，平日里多关注他一下，也拜托了拓海和澪，让他们和同族的鹿丸和牙两个男孩子说好了，能帮就帮一点……可他永远都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看不见身边人为他做的，一直一直都是那么地执拗，好胜，对他自己、对一切比他强的人都心怀怨恨。

如今晴鹤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和佐助相处了。

“小姑娘？小姑娘？”

达兹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电线杆下，“你在那儿干什么呐？超危险的！”

晴鹤想了想，贴着电线杆跳了下去，吓得达兹纳抬起手来要接她，直到看见她中途垂直停在了电线杆的侧面，一步一步走了下来，这才长出一口气。

“请不要担心，我姑且也是一名在职忍者。”晴鹤笑了笑，“倒是达兹纳先生，这么早就上工了？”

“不早了，为了建好这座大桥，就算加班到超晚也得努力上啊！”

达兹纳的口癖就是经常会带上一个“超”字，尾音拖得老长，声音抑扬顿挫，说话听起来倒是有几分孩子气，不仅说话有趣，他深谙调动手下小工积极性的方法，每天上工之后都能很快地将死寂一片的施工队伍的气氛调动起来，可以说是他在支撑着这个施工队伍没有被压垮。也怪不得卡多雇佣叛忍要杀他，大桥能这么快修到如今的样子，达兹纳的确居功至伟。

他始终相信波之国可以好起来，也的确为此而不懈努力。这份信念令晴鹤佩服不已。

因此晴鹤认真地说：“护卫的事就交给我吧，达兹纳先生尽管放心工作就好，一个添乱的人也不会放进来的。”

达兹纳哈哈大笑，“好嘞！那就拜托你了！”

她刚准备再找个地方隐藏起来观察大桥的情况，谁知道达兹纳突然叫住了她：“小姑娘。”

“嗯？”晴鹤转过头，“达兹纳先生叫我晴鹤就好。”

“哦，晴鹤小姑娘。”达兹纳伸手在她的脑袋上拍了拍，对着她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女孩子开开心心地就好了，下工之后随时欢迎来聊天！好了，去吧！”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愣愣地目送着达兹纳走远，晴鹤摸了摸自己被拍得有点懵的脑袋，眨巴了几下眼睛。

这个大叔还挺不错的嘛，已经每时每刻都冒着生命危险了，还可以这么温柔地体谅别人细微的情绪。

按理说她的任务只是情报处理，第七班如今已经变了内容的任务她是可以不参与（蹭）的。可留在波之国的时间一点点过去，对达兹纳的为人和性情越来越了解的她，也有点想帮忙了呢。

第七班正在卡卡西的安排下训练，大桥这边就只有晴鹤一个人守着，也许是达兹纳的安慰有了作用，晴鹤很快重新集中注意力开始了观察。施工场地靠近打渔人回来的必经之路，她也可以站在高处看到街道的情景，从早晨到日落，一天下来小本子竟然用了十好几页纸，每一页都记得密密麻麻，她还写了不少自己的见解，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不只是晴鹤那边进展顺利，今天大桥的施工进度也超出了日均标准，达兹纳和工人们道别，准备回家了。

“晴鹤小姑娘，走了！”

心满意足地合上本子，晴鹤轻盈地落在达兹纳的面前，“结束了？”

“嗯！超顺利地结束了！”达兹纳看起来心情不错，大桥按照计划又建好一点，对他来说无疑就是最好的消息。

看着达兹纳孩子一样高兴的面容，晴鹤也像是被感染了似地跟着微笑了起来，“辛苦了达兹纳先生，这个给你。”她从腰侧的包里拿出来一个红苹果，递给了达兹纳。

美知子还活着的时候曾经给她带回去一堆空间卷轴，毕业之后她一直都随身带着一个，也给了卡卡西和佐助几个，里面一般都被她事先封印了各种物资，给达兹纳的苹果就是她刚取出来的。

“哦——超新鲜的苹果，谢谢小姑娘了！”达兹纳捧着苹果感叹了一声，却没有着急吃，“说起来，这样好的水果，我好久没吃过了。”

“等到大桥修成也会有了吧。”晴鹤走在他身边，随口说道。

“啊……是啊。”

达兹纳的声音渐渐沉着起来，一字一顿：“等到大桥修成。”

晴鹤悄悄看了他一眼，弯起了唇。

大桥离达兹纳家有一段距离，他们才走到一半多的路，太阳就已经快要落山了。

“达兹纳先生。”

“嗯？什么事？”

“能请您……听一听我的烦恼吗？”

达兹纳大笑道：“我还以为小姑娘你会一直憋着呢，别看我不是忍者，这么多年也算是什么都见过了，尽管开口吧！”

晴鹤苦笑，“可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让达兹纳先生见笑了。”

“没关系没关系。”

一老一小边说边走，本来只剩下一个小时的路程硬生生直到天黑都没走完。

在倾听的时候，达兹纳倒是没有再笑了，这显示出了他对晴鹤的尊重，也让晴鹤安心地继续说了下去。

“……这样的烦恼，达兹纳先生会觉得奇怪吗？” m..coma

“没有的事。”达兹纳道：“这在大人们的生活里也是一个超麻烦的问题啊。家人朋友之间会分道扬镳，起因就是这些矛盾。”

眼见着晴鹤的神情低沉了些，达兹纳意识到自己说错（实）话了，连忙挥挥手打岔道：“没说你们也会这样，别担心小姑娘，你们还小呢！”

晴鹤点头应了一声，只是看起来依旧忧心忡忡的。

“其实像佐助少年这样的，多出去闯闯就好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心比天高，可几十年过来，我知道这世界上造桥比我好的人多了去了，也不甘心，也生闷气，可气终究气不过来，也没用，慢慢地也就明白什么都比不上眼下努力更要紧了，我认识的那些厉害的人，他们连想这种事的时间都没有，都在一心一意钻研呢。”

晴鹤低低地说：“可他不是这么想的……”

“对啊，你们忍者虽然早早地就独立了，可是时间是公平的，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一门心思待在波之国闭门造车，所以我们看到的天都一样，只是一小块，可天是无穷无尽的啊。”达兹纳叹了口气，“说起来，我以前有个朋友倒是和佐助少年挺像，他脾气倔，凡事追求完美，到处拜师，想要学习最厉害的技术，他心气高瞧不上我，离开波之国也有十多年了……”

“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他啊，”达兹纳张嘴咬了一大口苹果，一边嚼着一边模模糊糊地说：“他在水之国定居不回来了，不过每年年底都会寄一封信来。我就知道，别看那臭小子一走那么多年，心里还惦记着这儿呢！”

晴鹤懵懂地点头，达兹纳看见了笑哈哈地摸了模她的发顶，“故乡是个超神奇的地方。晴鹤小姑娘，如果你以后有机会到世界其他地方转转，就会发现别的地方再好，也比不过有着回忆的故乡。人死之前都超想回家，就是这个原因了。所以假如啊，我是说假如有一天，佐助少年真的去了其他地方，你也别难过，男孩子心野也就在年轻的时候，也许几年、十几年，他经历了风浪，意气磨得差不多了，也就回来了，到时候他就该想要一个家了……好了，快回去吃饭吧，津奈美该等急了。”

“……嗯。”

“我说你们还记得回来啊。”

津奈美正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是个性格坚强干练的女性，生气起来那也像海啸来临的前夕，平静得吓人。

要知道几秒以前他们才走到门口，达兹纳刚准备敲门，门就自己开了，露出了津奈美面无表情的脸。

达兹纳放下手，尴尬地移开视线，“呀，抱歉抱歉，加班太晚了。”

“我也很抱歉。”晴鹤红了脸。

津奈美看着达兹纳和晴鹤一大一小脸色讪讪的样子，本来还憋着的气顿时化作了无奈，“下次不要在外面逗留太晚，人家小姑娘还在长个子得早睡，爸爸也真是的……给你们留饭了，快进来吧！”

晴鹤很不好意思，因为达兹纳是替她顶了锅，大晚上的也的确不适合在外久留，毕竟卡多可还盯着他呢。

“抱歉，达兹纳先生。”

“哎呀没事没事。”

他悄悄地眨了眨眼，“那么好的苹果可是许久没尝过了。”

晴鹤低头，热汤浮起的水蒸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是个好人啊。

“你要逃跑？”佐助自然察觉到了她的抗拒，只是冷笑，“你不敢？”

“我不是你的敌人，所以不会和你战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毫无波澜，但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却一点一点地攥紧，她的心里也凭空升起一股怒火，“如果你执意如此，那么我会认为，你是想要为了试探自己的深浅而赌上性命来杀死我。”

“佐助。”

正如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佐助一样，晴鹤也终于彻彻底底地冷下了脸色。

【我已经追不上你了吗……】

“你知道你是在对谁说这种话吗？”

他嗤笑，“我很清楚。”

他毫不犹豫的肯定让晴鹤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一样，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追不上！

如今的他看着面前与自己同样黑发黑眸的女孩，却再一次重新感受到了熟悉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