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也这样想，我这么想过。所以我才追问——刚刚才送信过来——他们才告诉我，当时他跟司里的其他人一起去解决穆迪的那桩闹事，他们本来一块回到部里的，只是我父亲突然又走开了，马法尔达阿姨——我父亲跟她关系不错，马法尔达阿姨说他当时很兴奋：‘好像抓住了什么灵感’一样，表现很自信自得，却没有跟谁透露一句，匆匆走开了，他们一直以为他是去干别的任务了，这很常见，直到......这就是全部了。”

“那么，你想好了吗？”埃利芙轻轻地问：“要是向弗立维教授或者是邓布利多校长寻求帮助......或许，至少他们能够帮得上忙。”

艾尔试图拐出一个笑，但失败了：“嘿，埃利芙......我想，不太好。你解决完了？”

“他可真幼稚，”艾尔打量着她，“他也是你的朋友吗？......我也算吗？”

“你还好吗？”她试探地问。

“可你知道，隐匿类咒语对猫头鹰是有效的，更何况他还是一名傲罗。”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们需要时间，”后悔的作用生效，艾尔匆匆略过：“你肯相信我，埃利芙，你肯听我说——这对我来说很重要，重要得多。”

“恐怕，我真的得承认这点：我父亲失踪了。”艾尔深呼吸了口气：“就在开学前，他本来要去处理一件紧急事务——他没有告诉我是什么事，当晚也没有回来，这本来很正常——常有的事，他在禁止滥用魔法司任职，之前当过几年的傲罗，所以经常会有这种突发派遣的任务，一两天不见踪影，有时候甚至长则一两个月，我本来以为这次也一样。要不是、要不是那个转交的包裹，要不是我偷看了我父亲的那段记忆.......”

这是实话。

埃利芙走近他，犹豫了一下，仍是选择抬起了手，搭在艾尔的肩膀上。这是一种无声的安慰，无疑让艾尔好受多了。无论从哪方面而言。

“瞧瞧看吧，埃利芙，你也在场，”艾尔冲埃利芙苦笑连连：“这一个星期以来，我把所有我认识的——与我父亲有关系的所有人，亲戚朋友，工作同事都寄了信：他们没一个人知道，连猫头鹰都找不到他，那些信全部退了回来——所以我给禁止滥用魔法司写信，他们说我父亲是突然出去的，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不清楚，埃利芙，我真的——”艾尔神情沮丧，摇摇头：“我曾经记得有段小时候的回忆：很小的我，我坐在不知道是哪里的一处井边，捧了一大把黑莓，那些黑莓很好吃，总是从我手心里掉几颗到草地上，我赤着脚，跟谁说着话，天气很暖和，尽管给云层挡住，好像忍不住就会下起雨来，那些草汁花香的味道，我根本忘不掉，可是我偏偏真的不知道谁在我旁边......一直以来，我总是不以为然，好像总有另一个我在主动忽略，现在一切都有了解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抵谁都逃不过要问这一句，有一个人——而那个人，为什么选择伤害你？

而除了他本人，谁都回答不了，甚至也许，他本人也都回答不了。

“......怎么会呢？”

“我确实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邀请我，艾尔。”埃利芙并非没有从周遭目光中忽视其中的打趣和猜测，大多数人看来，约会至少代表了点什么，特指异性之间的那种暧昧可能——出于某种隐晦的悲观，她没有先做出解释，但如果是那种可能性，那她就有必要“说点什么”——当然，前提是得有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她说：“或许你想带我来看一看这景色的，这也不坏，不是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到底会更喜欢哪一种，先去哪儿买点什么，再去哪里坐坐，随便聊聊，我确实这么想过——你第一次到霍格莫德村来，我同样希望带你去一些不错的地儿，给你印象不坏——但，等你真正站在那里等我的时候，我什么想法都没了，什么计划也通通作废了，但我又不得不这么做，我想着你至少不该饿肚子。”艾尔又把目光转了回去，点了点头，那点言下之意或许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你想听听吗？——我的确有和你非聊不可的事，但那一点也不动人——埃利芙，抱歉，但我实在找不到任何可以交流的人了，如果我必须要跟谁聊聊——我希望是你，至少第一个是你。”

他们的确先去了那些地方，不过由于临近三强争霸赛，学生们的购物热情却始终如一，哪怕是饭点也照样人头攒动，他们都没挤进去的意愿，所以在解决完一顿午饭后，出乎意料地，艾尔领着她远离人群，拐进某条石阶小道，一路沿上。他们一个没有问，一个没有说。逐渐地，人们的影子开始减少，层层密密的丛草苔藓，绿意黄色交叠，完全笼罩在他们两人身上，而他们还在向上爬。直至视野开阔，能俯视一些景色，远眺一些远景，要是仔细看，那儿还有一个湖泊。

“我想不到可以跟谁说这件事，哪怕我最好的朋友，也是纯种巫师——你多少也明白，哪怕算不上抵触麻瓜出身，但不代表就无比宽容热情，这就是为什么我根本没有想跟他们提上任何一字，而你——埃利芙，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是你？’”艾尔说：“这个回答很好说，我也没打算隐瞒——这甚至是我不得不找你的理由：你认识她。”

埃利芙仍然是一副聆听的样子。

艾尔·克鲁斯，埃利芙谈不上了解他。她仅仅只是知道一些粗浅的，为数不多的信息也是同院的学生，比她高上一个年级，米娜似乎曾经跟他关系还好，但没有特别要好的程度。自从结识米娜后，她不得不知道了学校里其他学生的生活信息，尽管她很多时候也没怎么听进去，至少米娜对他的评价也是跟大多数男生们类型差不多，都有点轻浮爱玩，闯祸胡闹，成绩不怎么样（佩内洛说的），唯一担心的事情可能是怎么让今天不那么无聊。但一种直觉，或许他本人再也没有掩盖的意思，艾尔·克鲁斯浑身都是一种失魂落魄的味道，好像脱下了某种假象。也或者，在这短短的半天上午内，他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去年夏天暑假的时候，我有......见到你，在染着金棕色大波浪，穿着真的不像你现在的样子——我是说，你现在也好看极了——可丁点巫师的味道都没有，不，别皱眉，可我就是认出你了，不是吗？我很肯定，那就是你。”

“我没有——好吧，虽然你说出来的确让我有点吃惊，尽管我不是特地为了让人看不出来是我——假设真的造成这样的效果，我也觉得不坏就是了，嗯，你继续说，你见着我这种麻瓜样了，然后呢？”

“嗯......实际上，我当时以为，这是你的爱好之一什么的——你知道，对麻瓜感兴趣并不是这么难以理解——我本来想之后再......直到我发现了一件事。”

“你发现了什么？”

“你瞧，埃利芙——我至少清楚这点，”艾尔忽然歪了脑袋，不甘心地笑了笑：“我知道，如果我问你，当时跟你说话的女人是谁？你一定不会告诉我真实情况的，对吗？”

“说不定，或许吧。”埃利芙注视着他，这种猜测试探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威胁：“我连你特指的‘那个女人’是谁都还不明白。”

“是呢，我也猜是这样，”艾尔苦笑，同样没戳穿她这点装傻：“可是我必须知道关于她的一切，所有一切。”

埃利芙等着对方的下一话。

“我是个混血巫师，埃利芙，”艾尔说：“但在今天以前，我非常笃定我是纯种巫师。”

埃利芙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这点。

“嗯——那个女人——因为我猜她是我的，亲生母亲。”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埃利芙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难以置信，对吗？”艾尔神情严肃得过分，脸上的青筋都绷得紧紧的，这种过了头的庄重却像是要哭出来，说：“我也是，我甚至想找我的父亲好好问上一问，我快要憋得发疯——我觉得如果我再不找个人说上一说，聊上一聊，我恐怕会真的发疯。”

“可——好吧，你凭什么这么认为呢？”埃利芙委婉却很严肃地说：“你可千万别跟我说是玩笑，这可不值得好笑。”

“再也不能这么真了，埃利芙，我承认——我刚知道的时候比你还震惊，比你还不能接受，可是当我再看第二遍，我发现我早就信了。”

“可你怎么得出那个猜测的？你认为那个跟我一块的女人是你的生母——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呢？”

“我亲眼看的——因为我看到我父亲的一段记忆——九年前的一段记忆：关于他如何卑劣地从一位单身母亲手里夺走她的孩子，并篡改了两个人的记忆。”

她只是在遵守约定。她无法直接对此称之为“约会”，也或者，好吧，是约好了要去做什么没错，也能算作一场约会。实际上她根本毫无安排，但在约定之中完全不作任何准备就是失礼行为。

但这个提问过于突然和直白了，像是一刀划开果皮，淌出味道怎样的利落。

“......刚知道的时候，我恨他——我想质问他，我只想发泄怒火，可现在知道他失踪了，我又在替他担心。就算——就算，他做出那种事，我竟然也会一瞬间为他失踪而难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一种爱莫能助的沉默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既是困与其中，谁都有类似的痛楚。

当埃利芙回到黑湖边时，艾尔果然在那等着她。她没有刻意掩盖自己的脚步声，所以当艾尔转头时，埃利芙能看到他脸上失魂落魄的痕迹，还捏皱了手上的信，看起来他已经读过了。至少她离开前，可没有这东西。不是什么好消息，她想，一定是又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要说起来，的确得追溯到那天。

“我很感激你答应，埃利芙，”艾尔·克鲁斯突然扭过头说，惊醒了她的出神：“其实你并不是那么情愿跟我出来吧？”

的确。在艾尔·克鲁斯喊起埃利芙的名字前，她都对这一场约会没有什么实感。

这可不是个好问题。艾尔心想，可他发现，这话脱口而出后，他比起感到后悔的急切，他更想知道答案。

“我不知道，艾尔。”埃利芙为难：“我不想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