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伊：“他在这里买了一套房，找我设计。”

“签了？”

车身走走停停，不到两百米的距离，十分钟也没能开出路口。

周承司只手搭着方向盘，似漫不经心的口吻，“今天很忙？”

每到周末，公司门口的路特别堵，前面有个十字路口，附近两个地铁口还有三个商场。

周承司搁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神情和声音都没什么变化，“他来找你什么事。”

“还行。”

余伊看向车窗外，远处是拥堵的车辆，近处是来往的行人，她脑海里不由浮现一张清风霁月般的面孔。

余伊点头，也没多加解释，“嗯，签了。”

周承司深看她一眼，“你说。”

余伊：“我前夫，他今天来找我了。”

车继续缓缓前行，总算能看到路口。

周承司：“倒是挺快，那我们的婚房，你打算什么时候设计。”

他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但余伊明显感觉到周遭空气凝固了几分。

“我有件事想和你说。”她声音有点低。

周承司紧接着开口，“毕竟房子设计装修都需要花时间，装修完后还需要放一段时间，我希望一年内能住进去。”

余伊：“……”

别墅面积大，设计复杂，施工起来耗费的时间要比一般平层更多，一年时间听上去很充足，但细算下来，要想一年内住进去时间却很挤。

车终于出了路口，上高架，车速加快。

周承司：“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去你公司签合同。”

极淡的口吻，像是在说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一件小事。

余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合同。”

周承司：“装修合同。”

余伊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很少说有设计师自己家的房子找公司弄装修，不划算。”

自己做设计师，不管是工人，材料，都有自己的资源，根本无需再去找公司。

多花钱不说，灵活度也不如自己弄高。

周承司淡淡道，“反正你老公是谁，你同事也不知道，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顾虑。”

余伊：“我想靠我自己的能力。”

周承司深看她一眼，“我不是很懂你这句话的意思，你的能力，不是应该体现在设计水平。不管找不找公司，房子也是你设计。找公司和不找公司的区别只是在于，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用上班时间来想设计，以你工作的忙碌程度，要想一年之内房子完工，想必用你的私人时间不够用。”略一停顿，他又道，“我说的对吗。”

他说得很有道理，余伊完全无法反驳。

余伊颇有些无奈，“嗯，你说得对。”

周承司：“你看什么时候有空，我们约个时间。”

丝毫不给余伊反驳的机会。

余伊：“你一般什么时候有空，既然你是客户，我肯定以你的时间为准。”

周承司：“这个星期六。”

余伊顺势问，“早上还是下午。”

周承司：“早上你什么时候起床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余伊没有单独助理，组里有三个实习生，算是助理的角色，平时帮设计师打打下手，量房画图。

大别墅，余伊一个人得量到什么时候，不说带几个助理，至少得带一个助理帮她拉尺。

余伊：“你带我去开门认个路就可以，我和同事在里面慢慢量，免得浪费你宝贵的时间。”

周承司轻描淡写的开口，“没事，我在哪里都可以办公。”

余伊苦笑，只好实话说话，“我不想让同事发现我签在公司的单子，是自己的房子。设计师每个月都有业绩要求，虽然我不靠公司那点工资生活，但传到同事耳中，难免会觉得我在公司业绩都是靠关系。你身为老板，应该很清楚职场里的规则，我不想打破现有和同事之间关系的平衡。”

她说完，车内安静片刻后，缓缓响起低沉有力的男声，“可是你同事，也不知道我是你老公不是吗。”

语气明显和方才有些不一样，余伊不知怎的，心头顿时感觉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她没再说话，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车窗外隐隐传来各种喧嚣，有点燥。

……

周承司定的餐厅，口味清淡，主打养身汤。

她在公司都是和同事一起点外卖，油多盐多，吃得不怎么好。

周承司给她盛汤，十足好丈夫的口吻，“工作压力大不大？”

“看自己怎么想，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

周承司：“哦？怎么说？”

柔和的灯光下，周承司棱角分明的那张脸，像是拢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特别是那双漆黑深邃的双眸，湖泊一般。

余伊对视时，心跳不由加速，她又移开目光。

余伊低头喝了口汤掩饰，汤汁鲜美爽口，喝下去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单纯从经济方面来说，没有压力，但是从一份工作上来说，肯定有压力。在公司工作，你需要面对同事关系，处理好和客户的关系，还需要面对工地上的问题。”

“有觉得压力大的时候，可以和我说说。”周承司说到这里，语气温和了几分，“当然，我不是在帮你解决问题，只是身为一个丈夫，对妻子的关心。”

余伊再次垂眸喝了口汤。

余伊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没有真正认识过他，还是对他产生误会。

在她的认知里，周承司冷峻寡言，并不好接触。

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这么认为，她身边认识周承司的人，都如此认为。

可她和他接触这段时间，她所看到的周承司，对她再温柔不过。

她不禁再次思考起一个问题。

他所有的温柔，到底是出于丈夫该尽的义务，还是因为——喜欢她。

……

两人到家时天色已暗。

像往常一样，周承司回家先进书房。

将近十点，余伊洗完澡，站在书房门口踌躇。

里面的人影正襟危坐在电脑桌面前，神色认真。

余伊看了片刻，正打算离开时，空气飘来一个声音，“有什么事找我吗？”

余伊停住脚步，垂下来的手握了握紧，还是转身走向书房。

她脚步刚踏进门口，周承司抬眼，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眸色幽深。

余伊刚洗完澡，头发还未全干，带着点湿很贴合垂在肩上。皮肤不知是热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白里透着红，特别是那双本就清澈的双眸，水汪汪的灵动极了。

再往下，则是清晰可见的锁骨，黑色吊带睡衣很好的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裙摆到膝盖上方，露出又细又白的小腿。

“你……找我什么事。”周承司收回目光，声音有些异样。

余伊不大自在的样子，“你还要加班到什么时候。”

“估计还有两个小时。”

余伊“哦”了一声，转身。

周承司看着她的背影，在她就要走出门口时叫住她，“你进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余伊抓着裙摆的手紧了紧，像是下定很大决心的样子再次转身，脸更红了些，“我想问你，晚上要去我房间睡吗。”

后半句话她说得极快。

周承司盯着她看了好几眼，眸色明明暗暗，让人瞧不大清明。

“你是真心，还是只是因为觉得今天的事对我有亏欠。”他一语点破。

余伊没有回答。

可恰恰是她的没有回答，让周承司有了答案。

他似笑非笑，“我要的，向来只是前者。”

余伊抓着裙摆的手落下，他这样说时，她心里却觉松口气。

意识到自己这个心态，她苦笑一声，果然，他太聪明了。

连自己都欺骗不了，又怎能骗得了他。

……

次日，余伊去公司没多久，周身立即围了几个平日里关系还不错的同事。

最先开口的是陈雨倩，“余伊，昨天下班来接你的是你老公吗？”

余伊先是有些诧异，随即心里虚了那么一下，“嗯，是我老公。”

虽然大家都猜到昨天来接余伊的大帅哥就是余伊老公，可是真的从她嘴里听到这句话，还是让众人脸上浮现讶异的神色。

“哇，真的是你老公？！”

“你老公这么帅的？之前你不是说你老公很普通吗？”

“你还真是深藏不露，我要是有你这么帅的老公，我得天天带过来秀。”

“又高又帅又有钱，羡慕嫉妒。”

“有没有你老公的照片，我想看。”

……

同事此番反应，余伊瞧在眼里，心里起了嘀咕。

昨天周承司来接她时还戴了口罩，若是不戴口罩被她们瞧见，以及知晓他真实身份，到时候反应岂不是更大。

余伊自我调侃，“就知道你们会夸他帅，所以我得把他藏起来，太帅了在外面容易招蜂引蝶。”

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几个女同事也不好再多问什么。

同事散后没多久，陈北寒给她发来信息。

【今天方便吗，我想和你谈谈】

离婚后她把他微信删掉过，昨天和他签合同时，身为乙方的她，又把他微信给加上。

看到陈北寒这句话，余伊下意识想要拒绝。

但毕竟他现在是她客户，身为一个设计师该有的职业道德，她不能因为个人私事而对他不理睬。

她没有登电脑微信，手指按着手机屏幕。

【谈什么？】

陈北寒：【谈什么你才有空】

余伊眼神凝了凝。

【这句话应该问你自己，而不是问我】

陈北寒：【装修上的事】

【早上开会，下午可以】

陈北寒：【中午我来接你】

约在中午见面，明摆着就是要一起吃中饭。

余伊手指按着屏幕，按出一段拒绝的话，发出去时，细白的手指又顿住。

今天不答应他，迟早他还是会再提出要求。

索性一次性解决。

【可以】

她发过去一个定位。

【昨天签合同的地方是总部，你快到了和我打电话】

陈北寒：【好】

……

这个时间节点问她这句话，完全让她没法拒绝。

“我有空就进行设计，你应该不急吧。”

余伊开口，“你是不是介意我今天和他见面这件事。”

周承司不假思索，“当然介意。”

周承司亲自开车，余伊坐在副驾驶，空间有些逼仄，她把座椅往后调，换上稍微舒服的姿势。

余伊哑了一下，她还以为按照他的性格，这时会很绅士风度地说一句不介意。

她解释，“这个单子分给我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是他，我刚进公司，不想因为他的原因给公司销售留下不好的印象。如果你介意，后期我会找个理由把单子转给别的设计师。”

周承司没有回答她这句话，只是道，“那我们的房子呢，你打算什么时候设计。”

余伊眼睑轻垂，“有点。”

周承司：“工作还适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