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个屁。”夏怀礼嚷道，“真当他是你儿子呢？也不看看现在他叫谁爸，多少年没联系的人了？人姚警官那边都结案了他还不让我把房子脱手，你说他不是想分一杯羹？”

“他说小晗不是自杀……”邱敏芬小声辩解道，“要不再等……”

夏歧瞪着他没动，沙发不轻，那胖子抬得额角都冒汗了，见他没动，正欲再说，身后的电梯门叮一声又开了，夏歧回头看去，还没看清人便被一股大力拽着侧身贴在了墙上。

正好那俩胖子抬着沙发拐过来，沙发有些长，横着进不了电梯，只能立起来竖着往里送。

夏歧脸色一沉，还没张口便听那胖子冲他嚷道，“哎，让一让，别挡道啊。”

“夏歧不是这样的人……”邱敏芬的声音不大，语气听着有些犹豫。

“药。”闻钊将手里拎着的塑料袋递给他，“别站着了，进屋躺着好好休息。”

等沙发被顺利搬进了电梯，夏歧才转身抬步往前走，闻钊没跟上来，离着几步之遥说，“好好休息，一会儿就让他们再给你送回来。”

“等个屁！”夏怀礼气急败坏道，“妇道人家，就他妈猪脑子，他说不是自杀就不是，那还要警察干什么？”

1608的门大敞着，不知道是那俩人搬了沙发没关，还是夏怀礼故意开着的，夏歧路过的时候下意识转头往里望了一眼，夏怀礼的大嗓门犹在耳边。

“他说一周就一周？这房子又不是他的，我凭啥听他的？”夏怀礼骂骂咧咧道，“他就是个白眼狼，原先我还以为他答应咱们真是为了他姐，现在想来，多半也是为了这套房。”

夏歧面无表情的一脚把1608的门给踢上了，而后掏出钥匙开了自家门，在对门爆发出更大的叫嚷前，将门合上了。

他在玄关处站了许久，久到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他才皱着眉低头去看，原本已经有些消肿了的那处又高高肿了起来，不知是刚才他那一脚踢的还是杵这儿站的。

不太好受，但比起脚，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夏歧步子顿了一下，谢谢二字就卡在齿间，想到合约内容，他又给咽了回去，只淡淡地嗯了声。

见屋里人没反应，夏怀礼的分贝又加大了码力，“卖出去的东西全他妈给老子送了回来，这房子有问题是不是你造的谣？我知道你在家，给老子出来，你看我今儿不打死你个白眼狼……”

门外的叫骂声还在继续，除了骂夏歧的，偶尔穿插几句骂邱敏芬的，夏歧全当没听见，在对方砸了五分钟还不见停之后，掏出手机给楼下物业打了通电话。

几分钟后，门外的叫骂声小了许多，不知那保安跟他怎么沟通的，没一会儿叫骂声就停了，夏歧不知道夏怀礼还在没在门外，但好在世界终于清静了。

他摸出蛛网手机给闻钊发了条消息。

-沙发送回来了，谢谢。

消息发出去两分钟，蛛网手机便唱起了歌，来显JZ。

夏歧没什么犹豫的接了起来，听筒里传来闻钊的声音，“就这么谢？”

脚踝处被可乐冰过后感觉好了不少，不过红肿却没消多少，夏歧换了个姿势斜躺在沙发上，将不适的那条腿搭在沙发扶手上，或许是这个姿势使得血液循环加快了不少，夏歧觉得脚踝处的胀痛感减轻了几分。

“不然再请你吃个饭？”夏歧说。

“也不是不行。”闻钊理所当然道，“那我可得挑个贵的餐厅了，可不能像今天这样随便打发。”

夏歧嗯了声，又听闻钊说，“房子的手续有些繁复，得明天白天弄。”

“没关系。”夏歧盯着天花板上的晃眼的吊灯，好奇道，“你是怎么说服人家把东西送回来的？”

“这还不简单。”闻钊啧了声，“实话实说呗，一般人都不会买刚死了人的房子，更别说用过的家具了。”

夏歧想起夏怀礼嚎的那声‘造谣’，心情大好的赞赏道，“干得挺漂亮。”

“多谢夸奖。”闻钊笑笑，叉开话题问，“你脚怎么样了？”

夏歧垂下目光瞥了眼明显比下午严重不少的脚踝，淡定道，“已经可以健步如飞了。”

闻钊没拆穿他的玩笑，只交待他多喷药，夏歧难得被除老爸以外的人关心，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便礼尚往来地问，“你爸怎么样？”

“我爸不就是你爸么。”闻钊不正经道，“改口红包都收了还这么生分干嘛。”

夏歧：“你脑科挂号了吗？没挂我网上帮你预约一个吧。”

闻钊啧了声，“一把年纪了怎么这么经不起逗呢。”

年龄这个东西，有时候不仅女人比较介意，在对于比自己小的人面前，且这个人还三番五次不给自己面子时，男人有时候也是会介意一下的。

比如夏歧。

“谁一把年纪了？”夏歧不满道，“小屁孩子。”

两人就着年纪问题争执了能有三分钟，夏歧本就不善言辞，再加上闻钊嘴上从不饶人，这场没有硝烟的仗，最终以夏歧气急败坏地挂断电话结束。

即使嘴上没占着便宜，不过想到夏晗的房子不可能被夏怀礼卖掉，夏歧心情又明媚了起来，连带着也不打算计较闻钊一时的口无遮拦了，他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上午，他在一声高过一声的砸门声中惊醒过来。

脚踝处昨晚睡前又喷了一次药，今早那种胀痛感比昨晚减轻了些，他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一觉居然睡到了十一点。

砸门的声响还在继续，估计是吵着邻居了，外头间或传来几道男女的说话声，不用想也能猜到砸门的人是谁。

“快开门，我知道你在家！”夏怀礼咬牙切齿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夏歧耳朵里，“你要不出来也行，我就一直敲，邻居们都在呢，扰民的可不是我。”

门口的可视电话响了起来，估计是有人投诉到保安那儿了，夏歧叹了口气，趿着拖鞋走到玄关，将电话关闭后把门打开了。

夏怀礼握着的拳头正准备往门上砸，门骤然一开，拳头便砸了个空，连带着整个人都往前趔趄了一下。

左右的邻居见房主开了门，便骂骂咧咧的各回各家了，邱敏芬站在夏怀礼身后，估计是见夏歧开了门怕他上前动手，下意识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道，“好好说……”

“滚开！”夏怀礼回头搡开碍事的邱敏芬，往屋里跨的时候又搡了把挡在门口的夏歧，夏歧一只脚本就不便，被夏歧礼突如其来这一下，直接给搡得靠在了鞋柜上，后脑勺在柜门上撞得“哐”一声响，连带着受伤的那只脚也重重踩在了地上。

“你干嘛？”夏歧忍着脑袋和脚上的不适，咬牙问道。

“我干嘛？”夏怀礼走进屋里往沙发上一瘫，赖皮狗似的撒泼道，“你说我干嘛？今天一大早有人拿着房契来找我，说这房子老子没权处置，叫我赶紧收拾东西滚蛋，你说我干嘛？”夏怀礼气急败坏地跳起来，三两步蹿到夏歧跟前，一手提溜着夏歧的睡衣衣领，“是不是你干的？”

夏歧强忍着不适，一把拍开揪着他衣领的手，随后抹了把脸，“我先前就提醒过你，让你别那么着急脱手……”

“果然是你！”夏怀礼恨恨道，“行啊，有点儿手段，我就说你当初答应得这么爽快呢，敢情跟我没啥区别嘛，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最后不也是为了夏晗留下的这房子吗。”

“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夏歧瞪着他，“你不配。”

“行啊，我不配。”夏怀礼呵呵笑着，重新穿着鞋倒回沙发上，“我被赶出来了，现在没地儿住了，你什么时候把房子给我弄回来，我就什么时候走。”

夏歧下意识摸了摸裤兜，才发现自己穿着睡衣，手机放在了卧室里，他蹙了蹙眉，忍着脚踝上传来的阵阵刺痛摁亮了可视电话。

不等夏歧拨出号码，夏怀礼便先一步道，“叫保安也没用，我跟人家说了，我是你爸，我被人赶出来了，你必须收留我。”

“保安没用警察总有用。”夏歧说着便往卧室里走。

“你觉得警察有用你就试试。”夏怀礼不紧不慢道，“就算咱俩不在一个户口本上了，你他妈身上流的也是老子的血，这父子关系走到哪儿都成立，反正今儿开始我就住这儿了。”说着他朝门外吼道，“墨迹什么呢，东西都他妈给老子搬进来。”

邱敏芬背着个大帆布包畏畏缩缩地站在门外，目光扫过一边的夏歧，但碍于夏怀礼的话，她只得冲夏歧道，“我们没地方住了，夏歧你看这，要不就让我们在你这儿住两天？”

夏怀礼那架式，根本就不是个能商量的，夏歧一个“滚”字卡在喉口，翻滚几次后生生咽了回去。

保安不会管这些家长里短，即便警察来了，凭着夏怀礼死缠烂打的本事，最后结果估计也是和稀泥，夏歧一时间只觉头疼得要命。

三人便这么僵持着，确切的说是夏歧一人僵持着，邱敏芬将行李放进客厅后就被夏怀礼支使着出去买菜了，而他自己则像个大爷般躺在沙发上，手里捏着遥控看起了电视，丝毫没把夏歧这个屋主放在眼里。

脚踝处痛得厉害，夏歧没功夫跟夏怀礼掰扯，眼下更没有余力将人给赶出去，他冷着脸拖着痛脚回了卧室，正想着怎么把人弄出去时，床头柜上充着电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显是个陌生号码，显示同城，夏歧犹豫两秒，接了起来。

“快到饭点儿了，准备怎么解决？”听筒里传来闻钊的声音，听背景有车喇叭的声音，应该是在开车。

“你在哪儿？”夏歧答非所问。

“刚从医院出来。”闻钊说。

“你有空吗？”夏歧看了眼门外，语气难得有些软，“能不能来东樾华林一趟？”

时针指向了八点，他居然就这么在沙发上坐了一个多小时。

“免崽子，我知道你在家，给老子开门！”砸门声夹杂着夏怀礼令人作呕的声音从玄关处传进夏歧耳朵里，他不悦地拧着眉，目光定在被砸得哐啷作响的门板上，没动。

夏晗还活着的时候，他们联系并不多，一年可能两三次？具体几次夏歧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夏晗总会在电话里抱怨那对夫妇不作人，生活中的细节她却没仔细讲过，夏歧想到刚刚在门口听到的那些，大概也能想象出该是怎样的生活。

如果那时他没有逃跑，他会不会是另一个夏晗？

没走几步便顿住了，两个胖子正哼哧哼哧抬着沙发往电梯口这边过来。

每每夏晗来电话说这些的时候，他都会在心里这样问自己，然后庆幸自己永远不会成为她，但同时，心底里的愧疚也会加深一层。

他将闻钊的鞋拖下收进鞋柜里，赤着脚走进厨房，冰箱里没冻冰块，只好在保鲜那层取了罐可乐凑合着摁在红肿的脚踝处。

不知过了多久，玄关处传来阵阵砸门声，夏歧才如梦如醒，发觉手里的可能早就不冰了。

夏歧冷眼看着他们动作，身后那人问：“夏晗的？”

夏歧嗯了声，这才转脸看向他，“怎么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