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完功，师兄先去洗漱，末了，见杜篆站在院中一副欲言又止样子，不由问道：“师弟还有何事？”

“没事……师兄晚安。”

车灯在山路上孤独前进，仿佛是森林里的一只大号萤火虫，萤火虫儿不孤单，夏日夜晚在山里星星闪闪。

回山路上，驾驭摩托的是朝明师兄，杜篆背着包坐在后面，包里不仅有学习资料还有拿回山上洗的脏衣服，里面自然有那条脏内裤，早上他匆匆忙忙将其藏在了柴禾下面，从西山回来时，小悠和蓝若可都走了，他才放心取出，用脏衣服裹着塞进了包里。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夜，不知多少人心中并无月？

拜过祖师，吃过饭，晚上练功时贾兴堂的太极已经打得有模有样，看样子，离他们下山之期已为时不远。

伤心，游宇竟然忘了他，或许在其眼中，他原本就是个陌生的路人。

他忘了他，他却忘不了他，鼻中仿佛还残留着他的味道，胸膛似乎还能感受其心跳，一想到相拥时刻，体内腺素配合着摩托激情几度飙升。

心中有事，奈何说不出口，最终化为无声叹息。

中秋该放假，偏偏不放，此时不想放假，却又放了。

上山有点儿晚，贾兴堂已经吃过饭了，两位婆婆也已下山，小家伙一见到杜篆，高兴地跑来迎接，听说小哥哥回家了脸上又有不少遗憾。

正常情况下，师兄回到房间同样要练字看书，常常比杜篆还睡得迟，所以这声晚安说早了点儿。

“师弟也早点儿休息，做个好梦！”

真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他此时最怕的就是梦，不怕的是嘟嘴纹，等师兄关门进屋后，其学着小傻子模样，嘴巴高高嘟了起来。

哎！太白先生诗大多富有仙味儿，其中有一首却缠绵，倒也贴心，正是‘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秋雨缠绵最惹人厌，让人没想到的是蓝若可撑着伞早早上山了，往日下雨她是不来的，这下可好，黑眼圈不寂寞，又来两个。

大殿大，四人在里面练习太极不显局促，拳毕，与众人告别，蓝若可撑开伞花迈入细雨中，其背影少了一丝轻盈多了一丝迟缓，烟雨空空濛濛，似有无尽忧伤漂浮，又似有忡忡心事萦绕。

“晚晦道长，灌汤包不好吃？”

冬瓜火腿灌汤包当然好吃，尤其是两位婆婆做的，皮薄，褶密，汤味儿浓郁，配上香葱和芝麻，小吃货若在只怕会乐上天，若是往日杜篆也在天上乐。

“趁热吃，宁可烫嘴，也别冷了！”

做完早课，师兄教导贾兴堂太极，纠正一些小问题，杜篆昨晚听雨没听够，穿着新道袍和新棉鞋站在廊下看雨，傻傻的，呆呆的。

“大哥哥，这雨不好！”

贾兴堂童稚声音吓了他一跳，杜篆回过神来，笑着俯身看他。

“没法踢毽子！”

小孩子的世界真简单，不似大人，心里总有一艘蚱蜢舟，时不时的载着这愁，那愁。

“兴堂去学习，老道长和大哥哥有话要谈。”

“嗯！”

一朵伞花在杜篆手中绽放，就几步路撑不撑伞无所谓，但他还是高高举着。

两人去了藏书楼二楼，推开窗户并排坐下，真好，透过窗口可观烟雨霏集图。

“此景值得细细一观，再过些日子就该换上秋雨寒林图了，那时另有一番风味。”

闻者无声，唯有沉默，只能把目光投向更远之处，说实在的，这景色既无虎牙和下弦月好看，也无小傻子那精雕玉琢的五官好看，甚至不如今早那灌汤包，褶子如花，在美味中盛开。

“说吧，为何难眠？”

“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

同叔先生的诗句放在这里，可以有另一番解释，感觉愈发贴切，现在是秋天，却做那春梦，让人感慨，或许此即春秋大梦之由来。

杜篆理了理思路，徐徐开口，这一开口就收不住了，将这两天发生的事统统做了详细汇报，虽含羞面赤，臊热不堪，终究鼓足勇气连那两场梦也一五一十都说了。

心中秘密越藏越煎熬，说出来反倒轻松不少，没想到沉默也可传染，朝明师兄闻言久久不语，过了好一阵子，才蹙眉道：“师弟何不早说？”

什么意思？

问题严重？

已无可救药？

这不是……没时间说吗？

杜篆忽闪着那双好看的眼睛，眸中倒映着空濛山色，疑惑如雨，忧虑如烟。

“小悠真说那是尿？”

大傻子不明其意，点点头。

“这个小傻子！师弟早点儿说，让老道早点儿乐呀！哈哈……”

这笑声夸张了吧？过分了吧？

多少年没见师兄他老人家这般忘形开怀过，您那德高望重仙风道骨超然出尘的气质形象还要不要？小悠的确是小傻子，师兄，您老人家这样……难道不是老傻子？

说得轻巧，连续两晚做那荒唐梦，前晚甚至……他哪里还敢睡？关键是练完字后脑海中总浮现出游宇忘了他的样子，伤心，惆怅，不知不觉间泪流几行，哎，‘谁伴明窗独坐，我共影儿俩个。’

后半夜下雨了，秋雨已至，秋意来临，杜篆饿了，兜里花生米不顶事，又去厨房里折腾，一夜便这么过去了。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这种感觉很糟！

山上早晨比山下清静多了，少了呼唤幺儿起床声，少了引车卖浆声，少了许多烟火气。

黄昏过后，便是黑夜。

“师弟……一夜无睡？”

朝明师兄年龄虽大，眼神却好，次日早上他老人家一眼便看到杜篆脸上的黑眼圈，大傻子打个哈欠，揉着眼睛不言。无广告网am~w~w.

“不是让师弟早点休息吗？”

遗憾，没有送别小傻子，小傻子犯起傻来非同一般，这家伙临行前还让师兄转交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定要快快好起来，加油！’最让人无语的是后面还连着三个感叹号。

习惯了小悠的欢笑声，愈发觉得山路冷清，师兄沉默着，他老人家若能发出小傻子那样清脆笑声，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