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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0 章 春来

  • 作者:山隐水迢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1-10-24 00:27:02
  • 字数:9646字

紫蝴蝶停在“还活着啊”的箭头牌顶,轻轻拍了拍翅膀。

周凌走上前揭下那纸条,累的直接往地上一坐,一目十行读完纸条上的内容,在众人堪称严肃紧张的表情中,郑重点头道:“真活着。”

最先奔上星台的是从含山一剑横来的谢逐春,他刚一落地便见了星台正中两把并躺着的渟渊剑,腿一软就要往地上摔,被袁洗砚和周凌一左一右扶住。

谢逐春浑身血液倒流,双手冰凉,“他们这是……”

多日不见的天空呈现出一种被水洗过般的澄澈动人,棉白的流云漂浮在碧蓝苍穹下,在大片灿灿晨光中舒卷,轻柔自由。

谢逐春一口气险些背过去,扶着那木牌一时哭一时笑。

那是一块牌子。

牌子做成箭头指示状,正指向渟渊剑的位置,牌上正中写了偌大几个字。

“不成了不成了,我头晕。”谢逐春长舒了一口气,拉着袁洗砚就往地上滑。

大抵是觉得人不见了就掉两把剑的场景太过吓人,此后过来的同道第一反应必然是觉得他俩已经凉透了,沈折雪十分考虑周到地给他们留了个指示牌。

甚至为防止他们一时看不清,特意让时渊涂粗了笔画,还在木牌后贴了张纸条,简单交代了下后续的安排。

后者一个没搀住,两人就顺势歪倒下去,“砰”一声后,袁洗砚给他当了垫背。

他却也没再动弹,就这样让谢逐春垫着脑袋,道:“沈长老说活着,必然就活着。”

这星台上太阳还挺好,周凌也在地上一躺,薄紫衣此刻终于轮至第七日,得以化形出来。

——还活着啊!

眼下能赶过来皆是透支了最后的灵力,那股紧绷的灵气一散便各个眼花头晕。

一时间高耸入云的星台上遍地修士,以至于从南界万里外赶来的悬壶峰医修们简直以为,沈长老在这星台地上冻了层冰,一来一个跟头,别提多准了。

邪流涣散后,太微界的地脉也在逐渐复原,灵力重新复苏。

昔日白漠之地生出植被,邪流河流经之处也不再是乌黑的浊水,而是可活鱼虾的寻常川河。

乱世中临危受命的少年天子回皇都路上被前太子行刺,自然没有成功。回宫后这小陛下一番风雨手段,几日内软禁了太子及皇后亲族,收拢朝中臣子,杀的杀赏的赏,恩威并重,又积极协助仙宗赈灾,广受百姓推崇。

老皇帝唏嘘感慨往日看走了眼,也就再不能多说甚么,自行去颐养天年。

新帝的为君之道用的炉火纯青,然而最为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抓到太子时,一脚把太子踢翻,怒道:“大兄弟,邪流头顶上挂着的时候你在哪,邪物攻城的时候你在哪?!老子的丞相现在还在南界,你倒好现在给我出来乱蹦!”

南界尚需一段时间的重建,从西界搬到南界的几大城也在考虑重新搬回去。但由于目前没人能用出那么大的移转阵法,最后几大仙宗一合计,决定化整为零,一部分一部分地搬。

这一搬就搬了足有半月,灵舟日日穿行于两界上空,但有新朝大臣与各城主的主持,这些倒也能有条不紊进行着。

悬壶峰众人则决定暂留南界,继续后续的治疗问诊,待到局面真正稳定后再回太清。

帝子降兮这宗门已不剩多少人了,而如今天道已然更迭,再无需窥探未来的天道垂目。

薄紫衣是唯一一个尚在的灵君,但他那个状态也说不好到底怎么回事。在难得清醒的一日里,他找来昔日宗门内那些确实天资殊异的弟子,问他们可愿替在邪流祸乱中丧命的百姓歌一支招魂。

后来人们便常见紫裳弟子散于人间各处,招引那些流离失所的魂灵,再由一只冥蝶引渡轮回。

而那蝴蝶飞过处,常伴一剑修身影。

太清宗如今是几位长□□治宗门,将在四方界稳定后择选出新的宗主。

从来青衣鹤纹的虚步太清全宗白衣三月,新起的墓碑前总有弟子前来放下的一捧银花。

含山那方,按照沈折雪留下的纸条,把大阵下他那副被锁着的壳子给取了出来。

当前邪流已消,薄紫衣开了天河血锁,太古封邪大阵也在被推开门扉的那一刻,化成了漫山遍野的银花,于废墟间茂盛地开放。

谢逐春一边掉金豆子一面将那些玄锁砍断,将相辜春背了出来。

而在正式踏出太古大阵地界前,同行的闻殊音忍不住涩声道:“魂魄离体多年,初一见光就会散……你且勿要伤怀,既然他们说能活着回来,就必然有其方法。”

“嗯。”谢逐春便沉默着将相辜春的身体放在那片银花丛中,等到日头偏移,金色的晚霞便洒落相辜春的眉目。他神情安详,散成万千银白光芒,融入太微这一片盎然春色中。

而在银花丛深处,正有一朵新生的红色的太古灵花随风摇曳。

闻殊音便将这花小心翼翼移转到养灵的法器里,回首见谢逐春眼眶通红,正想再宽慰几句几句,却听对方道:“唉,以后真就是花仙了呗,合着我们含山的品种越来越多了。”

这话听着稀罕,但事实上就是如此。

拿回灵花的那日,去到南界魔族的太清宗诸位也顺利回返,带回了一枚蛋。

时渊早已将魔族内部事宜安排妥当,在历经地脉崩塌的大动荡后,魔族亦要休养生息,与妖族一起,与仙宗将当年的契文再续了下去。

在一番商议后,那些曾经被邪流占据的地方被划入魔妖两族,正式定为魔界、妖界,并与仙宗人族联通商道,游学往来。

前代魔主劫楼依然在魔宫地下的牢中蹲着,他仿佛早知仙宗的人要来,也不肯露面见他们,甚至连人身都不肯化,背对着来人将尾巴一扇,把那圆滚滚老大一颗蛋扇了出来。

不久后,魔族传来消息,劫楼应劫羽化,一并他随身收着的珠玉簪子,焚于熊熊大火里。

这蛋被郑重其事送回了含山,谢逐春一脸纠结地将蛋和花搁在养灵阵里,扭头问袁洗砚道:“你说要是这魔崽子孵出来,一口把他师尊咬秃了怎么办?”

袁洗砚:“……应该不会吧。”

咬秃是不可能咬秃的,在一切井然有序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第五个月,覆盖灵阵的屋内忽然半夜亮出耀眼光华,惊得负责看护的弟子一嗓子叫醒了整座含山。

众人火急火燎冲过来查看,却见那魔蛋上出现了细细密密的裂痕,光芒正是从裂痕中射出。

紧接着又是咔咔咔一阵,掉下几片白壳碎屑。

谢逐春冷汗都下来了,闻殊音亦是屏住了呼吸。

又是一阵耀目明光后,魔蛋彻底裂成两半,露出里面一只湿漉漉的魔兽崽子来。

“这是……时渊?”

带望潮蜃回含山小住的怀狸峰主不是没有见过魔族出生,但要说蛋里出生个熟人出来,还是头一回经历。

他犹豫半晌,用妖魔族的语言低声问:“你是时渊嘛?”

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们也不懂远古魔族这样造化魔胎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这形式确实很像投胎新生,万一把记忆也投没了可如何是好。

魔崽睁开血色潋滟的双眸,甩了甩脑袋上滴答的水珠,慢慢端坐起来,笃定地点了点头。

闻殊音松开紧攥袖口的手,刚放松下来,却见谢逐春一个健步,食指用力一戳那魔兽崽子的头,直把对方戳翻了一个跟头,朗声大笑:“哈哈哈哈!终于落我手里了,让你两次觊觎你师尊,这下没辙了吧!”

“觊觎师尊,还两次?”闻殊音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隐秘。

他寻思我这一千年都错过啥,可再一看其他同道,那都挺自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魔崽子耷拉了耳朵十分无语地看着谢逐春。

这下这剑灵更加春风得意了,嬉笑道:“我一会儿就把你师尊的花盆抱走,看我干啥,你变成人来打我呀,你能变我就绑了红花给你俩送喜帖,哈哈哈——”

时渊重新端正坐好,检查了前爪上的红镯尚在,便运足了魔息,摇身一变,同时从储物镯里拿出了条袍子,披在身上,就人高马大地站在了谢逐春面前。

谢逐春:“……”

袁洗砚安慰他:“没事儿,你绑红花也很好看,我给辜春剑也绑一个,也好看。”

闻殊音目光落向那朵灵花,道:“沈长老他……”

他话音未落,时渊便已将那灵花轻拢于掌中,灵力丝丝缕缕绕着灵花,那花竟慢慢模糊了轮廓,融成一团温暖的白光。

白光逐渐拉长凝实,又是一袭绒毯裹下,遮住沈折雪的身体。

时渊怀抱着他,沈折雪的白发就缠在他手臂间。

闻殊音期待地看着沈折雪,可是后者安静合着眼睛,似乎仍沉在一场梦中。

时渊轻柔地将师尊拥入怀里,对众人道:“多谢诸位,师尊还需一些时日才能醒来。”

“不必不必。”闻殊音忍住落泪的冲动,欣慰道:“能回来就好,再等等,没事的。”

谁知春去秋来,冬雪转眼落满四方界,新年的爆竹声噼里啪啦响过,河道冰雪化开,嫩绿又吹江南岸。

这一等竟是近一整年。

连薄紫衣都有些紧张了,他毕竟是曾经天道的眼睛,知晓更多有关天道的隐秘。

如今沈折雪便是太微的天道,他自成法则却也依从于法则。

太微的地脉已被补全,灵气重新运转于此间天地,连修士升境界的雷劫也重新开始劈了,筑基元婴渡劫等往日的体系又渐次清晰起来,虽已无上修界与仙庭,但依然还是有飞升跨越虚空的机会。

因果归原,修士们生活于凡间,清修寻飞升之道者不再参与凡间俗世,问道红尘者则可在不干预大方向的因果的前提下,同旧日一般生活修炼,最后羽化于虚空,成为太微的一片云,一阵风。

可沈折雪是个例外,薄紫衣也不知道他究竟要怎样才能从天道的高境界上回到人间。

自从那灵花变成了人身,他便日复一日地睡着,好似疲倦至极后的一场漫无止境的安眠。

有时他们过来,便会看到时渊在沈折雪的床头旁的桌案上读魔族传来的文书以及春祁本季度的收支账目。

他一手握笔,一手牵着沈折雪的手,十指相扣,是极为细腻亲昵的动作。

乔檀等人也来看过他,走时亦红了眼圈,难免在心中问着,沈长老什么时候醒呀。

最不着急的人反倒成了时渊。

至少他看起来并不急,却像是要让沈折雪好好休息这一回。

他准备了最松软的被褥,安神的香,几日一次的温泉沐浴,灵力暖身,窗明几净的卧房里收拾地太过舒服,让沈折雪安安心心,得这一场踏实的好眠。

又是一年春回大地。

午后阳光正好,时渊抱着沈折雪去到庭院里晒太阳,风中有淡淡的花草芳香,燕子剪过湛蓝如洗的天穹。

软榻边时渊捞了一把沈折雪的白发,这头发愈发地长了,他以指为梳顺了顺,又给添了个枕头,让师尊能更加舒适地躺着。

时渊望着沈折雪的睡颜许久许久,忽然唤道:“师尊。”

自然只有风在轻轻应和。

他垂下眼,执起沈折雪的手,将自己手腕上的红镯推到沈折雪腕间。

再凑上前去,落了一吻在沈折雪唇上,轻声道:“师尊,我想你了,如果今年师尊能回来的话,我就……”

枝叶淡影映于光下,如岁月洒落周身。

“你就如何?”

沈折雪便在这一刻睁开眼来。

时渊却是连眼都不敢眨,好似怕惊动了这一场的早春盛大绮丽的美景。

沈折雪抬手抹掉他的泪水,笑道:“徒弟,我回来了。”

风吹花树,春光明媚。

自此之后再无离散,唯有喜乐平安,地久天长。

(全文完)

不过好歹让他站稳了,落地后浑然不顾其他,就跌跌撞撞往这边跑,正跑到那牌子前,见了上面的字,一口气没上来,脚下一滑就地跌了。

“别慌别慌……”谢逐春就要出声安抚,又听得旁侧戒律冯长老和太清宗几位长老接二连三地嚎了一声,连带着含山几位\真人接连扑了下去。

他尚留着前六日的记忆,便飘在周凌身侧,读罢沈折雪的留信,亦是松了口气。

低头却见周明归正抬着手摆弄他飘飘忽忽的衣带,那神情就和逗弄小蝴蝶一般。

众人赶到帝子降兮星台时,逆流而上的邪流涡旋已尽数消散。

薄紫衣眸中发酸,魂体却没有眼泪,只能哑声道:“如何,我飞地够快吧?”

周凌轻轻点了点头,虚握着薄紫衣的手,道:“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留你一人往前飞。”

数十道灵波向星台方向冲来,领头的闻殊音火急火燎,御剑在天看见两把剑和躺了一地的人,灵力一枯差点就从剑上翻下来。

“不,你们看。”袁洗砚抬手指去。

他如今也气空力竭,眼前朦朦胧胧,只眯起眼望向偏右侧一物,道:“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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