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洪明扶了扶眼镜，犀利的目光望向那条三米多宽的土路，“那这么说来，他们的目的很明确，来到县城，就是为了来这澹台村？”

李局长解释，“当时我们也很疑惑，所以就联系了他们的学校，省城美院，他们说这两个学生都是大四，七月份就要毕业了，而且是一对情侣，近半年，他们为了完成毕业作品，便频繁结伴外出写生，我们县深处秦岭，景色壮美，吸引他们来也正常，所以我们分析这没有什么奇怪的。”

除了那张留在酒店桌子上的台猪娃的照片。

这一天，两辆警车又停在了村西口。

自从两个大学生离奇身亡酒店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虽然县ga部门动用了不少的警力全力追查，将他们生前自来到本县后去过的所有地方都排查了好几遍，却依然没有找到任何其他有用的线索。

李局长伸手指向南方的小路，“那里，他们是从那里来的，县城唯一通向这里的乡道！”

他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整齐的三七分开，脸型消瘦，眼角有着明显的皱纹，带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很厚，看起来度数不低，他左手拿着一个黑色的本子，右手拿着钢笔，整个一学者模样。

张洪明，省城来的国内著名刑侦专家。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第一站就来澹台村，我们也找出租车司机问了话，说是来澹台村是他推荐的，因为那两个大学生想找一个有远景，也有近景的地方，正好司机对这里熟，就拉他们来了这里，你看，这远处就是西山，跟前又是一大片水草，而且还是一种水草，都没有杂质，还有这一口水塘，所以，我们分析，这块也没有奇怪的地方。”

再旁边，便是澹台村村民，不过被民警制止，不让靠近，怕影响办案。

“张老师，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四月十二，那两个大学生从省城坐班车来的县城，第二天一大早，便搭乘出租车来到这里，他们......”

张洪明闻言点头，拿起笔，翻开本子写写画画一阵，“李局长，你们的工作很到位，这确实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李局长窃喜，正要谦虚一下，没想到张洪明紧接着说道，“不过很多线索就藏在这看起来并不奇怪的地方。”

“是，是，张老师说的对。”

澹台村村长台二狗站在一旁，随时等待问话。

有了张洪明的交代，台二狗说的很细，将当天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诉说出来，而张洪明则是一直低着头，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等他说完，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这期间，张洪明没有插过一句嘴，也没有抬过一次头，一直在不停的写写画画，也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台村长，你刚才说那两个大学生一共画了三幅画，一副风景画，两幅人物画，画呢？”张洪明终于停下了写画，开始问问题。

“撕了，前两张是被那女大学生撕的，后一张是被那男大学生撕的。”

张洪明用笔记上，“第一幅画没有画完？”

“没有，她只画了西山和水草，池塘和牛都没有来得及画，就被我们的闲聊打扰了。”

“那你觉得他们为什么画不好台猪娃？”张洪明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已经看向了磨盘上。

“猪娃长的奇怪，确实也比较难为那两个大学生。”

张洪明依旧盯着台猪娃，“你确定是你们提到台猪娃是守村人的时候，那两个大学生才停下画风景画的？”

这次台二狗摇头，“这个不太确定，当时我们看他们画画也无聊，正好台猪娃在场，我们就闲聊了一点关于守村人的迷信传说，等回过神的时候，他们已经停下了，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是什么时候停下的。”

“你们看到了没有？”李局长这时候问围观的村们。

“没有。”大家纷纷回答。

“张老师，不要说省城来的大学生，就是我现在听到有人说这些神秘的事情，我也会感兴趣的。”李局长笑道。

张洪明点头，合起本子，将钢笔别在上衣口袋，慢慢走向台猪娃。

走到离磨盘五米远，台猪娃身上的猪骚味袭来，他捏了捏鼻子，停下脚步，仔细打量。

丑陋，罗圈腿，驼背，半张脸的青紫色胎记，难闻的味道，张洪明也没想到，这么多的弊病居然会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你叫台猪娃？”他开口问道。

台猪娃被看的浑身不自在，脚都不知道放哪里，赶紧蹦下来，想要站直，却被后辈上高高的驼峰压的只能弯腰，“猪娃，我，猪娃。”

他傻乎乎的指了指自己。

“那天那两个大学生，你还记得吗？”

“知道，熟，我们很熟，我坐在磨盘上，坐了好久好久，腿都麻了，他们不说话，我不敢动的。”

张洪明点头，突然问道，“他们死了，你知道吗？”

猪娃神情没有一丝变化，“死？不会的，人不会死的，你也不会死，我也不会死。”

张洪明皱眉，“人为什么不会死？”

猪娃抬手，指向天空。

那里，万里无云。

“天......”

众人疑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张洪明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他是说天堂。”

“张老师，你觉得怎么样？”李局长追上去问道。

“一无所获，问题不在这个村子里，我们再回酒店！”

张洪明上了警车，坐在后排，他闭上眼，苦苦思索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凶手怎么会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这是他几十年来办案遇到的最棘手的一次。

“呜呜......呜呜......”

警笛声想起，车子正要走，张洪明睁开了眼，看到了那一汪水塘。

“停下！”

他喊了一声，汽车停下。

“怎么了，张老师？”旁边的李局长疑惑不解。

张洪明没有说话，自行下了车，走向路边的池塘，左右四下看了看，问台二狗道，“台村长，这片水草为什么会这么整齐，没有一株杂草？”

台二狗笑道，“不止是张老师觉得神奇，我们也觉得神奇呢，几十年了，这里就长这一种草，牛都吃挑食了，我们都叫它灯笼草，其他草在这里根本活不了。”

“哦？”

张洪明奇怪，伸手拔下一株水草，半米高，八片叶子垂下，还真有点像灯笼。

“一直这样吗？”

“以前不是，大概四十多年了吧，就只能张这一种草了。”

“张老师，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李局长问道。

“没有。”张洪明扔掉手里的水草，“可能是水质变化的原因。”

他又蹲下来，舀了一捧水，仔细看了看，“李局长，虽然我们是刑侦部门，但是百姓的事情就是天大的事情，还是要放在心上，这里水草这么奇怪，应该是水质出了问题，你让人给我收集一些，我回去找朋友化验一下，帮村民解决了这个问题。”

“是，那再好不过了。”李局长称是，立刻安排。

台二狗也是大喜，“我代澹台村村民多谢张老师了。”

“应该的。”张洪明笑了笑。

两台警车远去，村民们纷纷回家，可谁也没有发现，在张洪明注意到水草和池塘的时候，台猪娃的脸色慢慢变了，再也没有了傻乎乎的笑容......

县医院太平间。

张洪明看着眼前两具被白布盖着，只露出上半身的尸体。

他们有着几乎同样的表情，嘴巴大张，眼睛瞪的滚圆，瞳孔放大，似乎是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真是想不到，人怎么可能被活生生吓死呢？”一旁的李局长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

“自然会。”张洪明解释，“人在骤然受到惊吓的时候，机体会产生大量肾上腺激素，会使血压瞬间升高，如果高过血管的承受能力，就会造成脑心肾等重要器官出血，一个弄不好就会死人。”

他说完随即又皱眉，“不过他们死之前连一句惨叫都没有，就很奇怪了。”

张洪明拿过一个透明袋子，里面就是台猪娃的照片。

照片里，猪娃正弓着身，揉着双膝，侧着脑袋，傻笑的看着照相机的方向。

“真是奇怪，这照片也很平常，似乎和案件没有一点关系，难道这两个大学生真是差的画不出台猪娃的相貌？”张洪明翻出黑皮本子，里面是一张人物画，正是台猪娃，和他本人一模一样。

“张老师真是厉害，画画的水平也这么高，而且单单只用了一张钢笔。”李局长夸赞。

张洪明却没有心思听，突然脑筋灵光一闪，“这两具尸体法医看了没有？”

李局长闻言尴尬，“张老师，我们县穷，还没有专业的法医，只是让县医院的医生看了一下。”

“通知上级部门，将这两具尸体送过去解剖！”

“是！”李局长立刻道。

......

五天之后，省城ga机关的一座办公大楼里。

张洪明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细细查看秘书送来的三份报告，第一份是他托朋友做的水质检查报告，最后的结论里写着，“水质优，富含多种矿物质，适合饮用及灌溉。”

“水质没问题，那怎么会养不活其他水草呢？”

张洪明疑惑的放下报告，查看第二份，“孙玥，女，死亡原因：因受外部惊吓，导致脑部大量出血后死亡！死亡时间：约两个月前。”

“果然是被吓死的。”张洪明自言自语，然后又查看第三份报告，可当他看到最后一栏的结论时，他整个人脑中“轰”的一声巨响，然后久久愣在了座位上。

那里写着，“李明轩，男，死亡原因：肺器官衰竭，死亡时间：二十年以上。”

办公室虽然只有张洪明一个人，但是依然寂静的可怕，只有墙上不断走字的钟表在发出一声声轻响。

过了不知多久，张洪明拨通了一个电话，“喂，谭部长吗？四十多年前困扰全世界的奇怪事情又发生了......”

又过了五天，官方宣布大学生死亡案结案，死亡原因是两人生前因焦虑失眠，服用药物过量，导致产生幻觉，惊吓而亡。

而仅仅一天后，新闻报道国内著名刑侦专家张洪明，因病医治无效逝世。

......

台二狗侧头，见废弃的磨盘上，佝偻的背的台猪娃傻呵呵的看着这里。

他点点头，将一尺多长的烟杆，在鞋底敲了敲，“四月十三一大早，天刚亮，那两个大学生便坐着小汽车来了这里......”

“好了，那两个大学生在澹台村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张洪明又问。

李局长闻言立马就要说，却被他抬手制止，“这里还是让亲身经历过的人说吧，这样更真实一些。”

澹台村。

“好！”

李局长称是，唤过台二狗，“台村长，你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给张老师说一遍。”

张洪明不放心，又叮嘱道，“台村长，当时的事情你是亲历者，一定要原原本本，事无巨细的说一遍，万不可遗漏一点细节。”

虽然他们已经来过这里不下五次，但这一次比较特别，ga局李局长亲自陪着一位老者来了，而且是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明显身份不同凡响。

这人年纪在六十岁上下，个子很高，穿着淡蓝色的中山装和黑色的长裤，这大热的天，扣子都系的整整齐齐，汗水已经浸湿了半个衣领，他也不愿意解开最上面的扣子，一看就很讲究着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