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的表情神态和语气十分的诧异，显然是从来都不知道朝廷还有这样的规定。

他看了看面前的皇帝陛下，发现对方并不像是在和自己开玩笑，然后就明白了些什么。

用了好久来平复自己内心的复杂，皇帝陛下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村长，开口问道:

“老人家，您的儿子在北边当兵？”

他看着坐下来的村长和站在自己身边的严宽，神情更加的复杂，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村长听到这话微微一愣，瞪大眼睛满脸茫然的问道:“啊？朝廷还有这种规矩？”

说到这里，村长摇头叹气一声，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皇帝陛下见到村长如此身体，犹如是在寒冬腊月的路上见到了一望无际的平原一样，只觉得浑身更加的冰冷。

他笑着摇了摇头，笑容充满了苦涩。

“老人家，朝廷有律令，家里只有一个男丁的话，可以免去劳役兵役的，你儿子你怎么会被征兵呢？是谁带走你儿子的？”

皇帝陛下皱眉看着面前的村长，表情有些难看的问了一句。

“其实都一样，朝廷有没有这样的规矩，结果都是一样的。

北边修城墙的时候不要我儿子去服兵役，南边修城墙的时候也会带上他。

即便不是这样，朝廷哪一天打仗的时候，也会让他去当兵……

其实，冷的并不仅仅是身子，更多的是心灵。

村长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调整了一下情绪，抬头挤出一个充满了苦涩的笑容，对皇帝陛下说道:

“哎呀呀，你看看我，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让赵老爷看笑话了……”

皇帝陛下听到这话，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你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话了，都忘记给赵老爷和严公子上茶了……

咱们这村子实在是太偏僻了，也不挨着金谷城，去什么地方都很远，两位贵客一路走来，真的是不容易……”

这个时候，村长才想起来了那件事情能够，拍了拍大腿，从凳子上站起来，一边儿唠叨着闲话，一边儿去给他们二人烧水煮茶。

皇帝陛下自然是再三拒绝的，村长却是十分的热情好客，愣是给他们二人烧水煮茶，端着茶杯茶壶才回到他们的面前。

“我今天说的有点多，还请赵老爷和严公子不要嫌弃才是。”

“没有没有，我也喜欢和人闲聊，而且您说的都很在理，我从您这儿学到了不少。”

皇帝陛下听到这话，很是罕见的恭维了村长一句。

“哎呦嘿，赵老爷这话说的，我不过是一个没读过书，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庄稼汉，哪儿有什么地方值得赵老爷学习啊！”

村长笑的很是开心，大黄牙都暴露在了外边儿，非但没有给人恶心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很是和蔼可亲。

皇帝陛下同样在笑，不过笑的很是和煦。

“老人家，我说的是真的，圣人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您虽然不识字，但是在为人处世方面，却有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顿了顿，皇帝陛下或许是没有别的什么话题了，便说道:“要不我们聊聊庄稼的事儿？”

“庄稼？这有什么好聊的”

皇帝陛下说道:“实不相瞒，老人家，其实我祖上也是种地的，只不过，你们种的是稻谷，我家种的是小麦。”

“额……”村长有些诧异，问道:“那赵老爷是靠什么发家的？”

村长显然也来了兴趣，看着皇帝陛下第一次主动问了一个问题。

皇帝陛下却是有些尴尬， 毕竟他家并不是真的种地的。

现在村长问他是靠什么发家致富，他总不能说是靠造反吧？

想了想，皇帝陛下还是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庄稼人能做什么？不过是种地攒下一些钱，然后去城里摆了个摊子卖小吃，后来吃的人多了，也就小赚了一笔，慢慢地买了铺子开了酒楼。

一开始是在家乡那边儿发展的，后来听说京都城这边儿跟赚钱，所以就来到了这里。”

还别说，皇帝陛下随便扯的这个谎话还真有模有样的。

村长听了皇帝陛下的话之后，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羡慕，感慨系絮叨:“赵老爷祖上都是聪明人啊，不像我，我们家祖上是几代都是庄稼汉，除了种地也想不出来其他赚钱的办法了。

估摸着，在我之后的几代人，也都是靠着种地……”

说到这里，村长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

皇帝陛下和严宽对视一眼，自然是猜得到村长心里在想什么。

村长看上去少说也有六十岁了，儿子再年轻也得三四十岁了。

三四十岁，在现代或许并不算多大的事儿，但是在这个年代，这已经将要属于老年人了。

别说是皇帝陛下了，即便是严宽这样心如铁石的人呢，看到村长的表亲神态，听到他充满了无力感和无奈的描述，都觉得心头不太舒服。

“只是我那可怜的儿子，都修城墙修了三年有余还没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当今的皇帝陛下是好人，是真正的明君，知道体恤我们这些皮你个头老百姓，可是皇帝陛下终究只有一个脑子两只手，他管不了所有的事情。

皇帝陛下体恤我们百姓，可是下边儿的人就不一样了……

结合村长之前和严宽的对话，仅仅是瞬间，皇帝陛下就明白了一切。

我的儿子不去北边修城墙，那些有钱有势的官老爷的儿子就要去，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怎么和他们斗？

斗来斗去，最后还是我们输，都一样，都一样……”

说着说着，村长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一样，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村长笑着点了点头，说动；“不瞒您说，我儿子在北边已经呆了好几年了，这几天也没听说北边草原的蛮子攻打我们大唐，可是北边的城墙就是修个不停。

按照常理来说，可以去北边为朝廷修筑城墙，这也算是为朝廷尽一份力了，这是我们家的荣耀，但……哎！”